泛七的主建築一般都在地上，包括位于城中心的管理機構。而一個小時後，尚言找到秦醉時，就在一個露台上。

今天的風小了一些，溫度又升了回去，帶着惱人的悶熱，一點也不清爽。

男人就站在風中，頭發被肆意地吹拂着，一雙獨特的紅眸就那麼沉沉地看着遠方——泛七基地的邊緣。

内守部門在一個紮着單尾麻花辮的女子帶領下，重新更換布防，似乎是為了以後的大事作提前演習。

如果他們的研究結果準确的話，那麼異種的集體暴亂不久之後就會到來。短則三個月，長則一年。

“準備好了嗎？”身後傳來那熟悉的聲音，那在面對他時總是溫柔信賴的聲音。

“呼——”秦醉長呼出一口氣，沒有轉身，他閉了閉眼，藏起自己所有複雜的可能會傷到對方的情緒，“嗯。你問吧。”

尚言面色平靜，面對秦醉時她的語氣從來都不會太冷，哪怕是現在，也隻是平淡了一些。

她目光一瞬不移，直直地望着對方的背影，似乎是想看出什麼破綻：“我問？你是還想隐瞞嗎？不應該是你直接告訴我所有嗎？”

如果率先提問，所獲得的信息隻會受限于提問者的認知。倘若回答的人有心隐瞞，那麼這種提問對于提問者而言隻會成為一種誤導。

她輕歎一口氣，眸中情緒複雜：“我還以為，你不會用這一套來敷衍我。”

聞言，秦醉聳了聳肩，回過身，臉上挂起了笑，隻是眸光相比往常黯淡了些。

“小言，隐瞞從來都不是單向的。”他目光專注，眸中隻倒映着那一人的身影，“你，準備好了嗎？”

空氣沉默了片刻，或許是悶熱的風太過惱人，尚言突然失笑，卻笑得并不開心。她微微垂眸，沒有再與秦醉對視：“All right. 那就我先來說好了。”

一旦開了口，無論有沒有坦言的勇氣，隻要想要挽救這份信任，就必須全盤托出。

她邁開腳步，走到秦醉身側，也望向了基地的邊緣，望向了為對抗異種而做出準備的人們。“我其實沒對你撒過謊，你應該能感覺到。”

“……”

“我隻是……”風拂過她的長發，發梢微微蹭着秦醉的肩膀，“隻是習慣了……僞裝。”

不，尚言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心态，她還是不願意這樣剖析自己，并且突然意識到自己很吃虧。她皺起眉，扭頭看向旁邊沉默着的男人：“你先說。”

意外的是，對方眼中并沒有絲毫的意外，隻是有些太複雜。似乎有許多情緒絞在了一起，卻不像雜亂的毛線團，隻是被混在一起壓住了，壓在……一片赤紅的湖水之下。

“好。”秦醉想了想，從哪兒說起，“想起來了，其實我早就知道異種暴亂有周期這件事了，早在建立[美夢]之前。”

其實具體說來，并不是什麼太讓人意外的事。不同于尚言，末世到來之前，秦醉的人際關系網很複雜，涉及各個行業。

雖然第一次異種暴亂後，他與僅能聯系上的朋友都決裂了，但這不意味着他所有的朋友都是不可靠的無能的。

“你還記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嗜睡這個毛病的嗎？”

“記得。”是373年，郊野血事之後。

秦醉歎了一口氣。

“373年，中央基地建成後一年。其實在你昏睡的那段時間，我想盡辦法，包括去找中央基地……”

那時，姚格剛逃離王茂，幫助他們躲避其他車隊的觊觎，躲了起來。

那段時間，氣候溫暖适宜，下過雨的土地濕潤而富饒。尚言的藤蔓克制不住地要往地上紮根，如若不然，其他人類的血肉将會成為它的第二土壤。

這種情況下，帶着她到處奔走成了一件極其不現實的事。

“你留下照顧她，我出去找辦法。”那日，他終于下定決心，對姚格囑咐道。

“雖然不是很了解情況，但……如今的世道，你能上哪兒找辦法？難不成要找個醫生？”但無論是姚格還是秦醉都很清楚，醫生可解決不了這種涉及異變的身體問題。

那時的秦醉極力克制自己的焦躁，讓自己再耐心地解釋一句：“如今隻有一個人類基地。中央基地也許有辦法。”

然後，他便孤身一人踏上前往中原的路。不，其實他是開着越野車去的，不是徒步。但說到底，這也是亂世以來，他第一次獨自在外闖蕩。

曾經，車隊抛棄了他，如今，他不能抛棄掉尚言。

“中央基地有個我的老朋友，算是忘年交吧，叫何呂施。”秦醉漫不經心地解釋着，并不打算細說自己路途中遇到危險，“你以後應該有機會見到他，是個很有個人特色的家夥。”

意外相遇後，何呂施盛情相邀，希望秦醉留在中央基地。這在當時看來，确實是個很不錯的去處，哪怕秦醉和尚言曾經也是想要奔赴這第一個組建的基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