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眠手裡攥着那串鑰匙，朝團建包間反方向的盥洗室去，他本就沒打算參與那邊的團建活動，隻是這鑰匙是沈絕的，他答應他哥得還給對方。

想到這裡，季眠停下腳步，垂着眸注視白得晃眼的地闆，有些出神。

剛才在包間裡，沈絕那算是在幫他說話？

季眠的眉心緩慢的皺起，凝重的神色稍縱即逝，他将那串鑰匙放在攤開的手心，眼睛眯成一條細線的狐狸玩偶挂墜正對自己的視線，狐狸表情簡直和沈絕那家夥如出一轍。

盯了幾秒，季眠煩躁的将手垂下，不輕不重的捏了捏玩偶，質地柔軟，手感還挺好。

鑰匙可以找侍應生還回去，季眠不願意與人有過多接觸，更何況還是沈絕那家夥。

他繼續朝盥洗室的方向去，穿過明亮的長廊，轉角所遇兩盆盆栽立在通道兩旁，綠植的枝葉将對面陽台上的人隐隐遮擋，那地兒是盥洗室斜對不遠的陽台，也是這裡唯一可以吸煙的區域，但站在陽台上的人并沒有在抽煙，而是背對陽台靜靜站着，垂着頭在看手機，額前幾縷碎發肆意垂下，讓人瞧不清神色。

季眠沒再繼續向前走，他站在兩盆形如門神的高大盆栽中間，視線停在沈絕身上。

陽台外面有風吹進，十月的天氣不冷，風裡還攜着些暖熱，吹拂起沈絕的頭發和衣服。那家夥頭上的帽檐掀開了，脖頸往下纏繞的白色繃帶更加顯眼。

季眠有些出神，他鬼使神差的想起那天晚上羅老闆發給他的那組圖片，視線像被燙了一下，莫名心虛的挪開了目光，沒幾秒後又朝沈絕那邊看，下意識向對方頭上盯。

羅青歲發來的那組圖裡最抓人眼球的就是那雙粉白色的獸耳，還有那條尾巴。耳朵尾巴戴在沈絕身上意外和諧，出乎意料的竟沒有造出肌肉猛男的效果，相反，倒是挺好看……

季眠頓時有些心驚，他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臉色立刻暗沉，又要挪開目光，那邊沈絕毫無征兆的擡起頭，兩人的視線正好撞上。

季眠：“………”

現在挪開視線就顯得很沒氣勢，季眠從來不在别人面前做沒氣勢的事，更何況對方還是沈絕，于是他幹瞪着眼死盯對方，表情冷漠，妥妥一幅不好惹的模樣。

要是放在以前，沈絕一定不會在這時候招惹季眠，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剛才在季家包間裡見識了一場好戲，沈絕對季眠的印象稍有了些改觀。

沈絕與季眠的關系是怎麼變的這麼僵硬，老實說他自己都不清楚，就挺莫名其妙。

學校裡到處都在傳他倆是死對頭，曾經有人當着他面說起這件事，沈絕那時還有耐心辟謠，他也曾主動向季眠示過好，畢竟是同班同學，擡頭不見低頭見，沒必要一直僵着。

沈絕對同學都一視同仁，但是時間久了，他漸漸發現，季眠是真的難搞。

季眠性格很冷，後來不知從哪裡開始傳這家夥是個豪門少爺，漸漸的，大家又給季眠打上矜貴、高冷的标簽。沈絕不信謠不傳謠，嘗試過幾次與季眠交好，但都以失敗告終，他不是個喜歡熱臉貼冷屁股的人，既然對方對他态度冷淡，他自然也就與對方拉開距離。

沈絕很敏銳，他看得出來季眠讨厭他，季眠對其他同學可能僅僅隻是冷淡，但對他那是真讨厭。

至于季眠為什麼要讨厭他，沈絕可真就不明白了。

沈絕在心裡失笑，他眉眼上挑，一臉饒有興味的表情。

他心想，從今天那場好戲來看，這小少爺其實不是他們平時看見的那樣，這不是挺會怼人挺會說話的麼？怎麼在班上就是個冷漠得近乎孤僻的性格？

季眠看見沈絕笑，表情變得愈發黑沉，他一直睜着眼睛維持氣勢，風吹過來，眼眶逐漸幹澀，終于忍不住想眨眼了，幹脆直接偏開頭，将手裡的東西扔過去：“你的鑰匙。”

沈絕擡起手，接住飛過來的鑰匙，挂在手指上旋轉幾圈，握緊，站直：“謝了。”

季眠默不作聲，轉身往盥洗室裡去，背後突然傳來沈絕帶着笑意的聲音。

“眠崽。”

季眠的身猛的僵住，他扭頭瞪着彎着眼睛笑的沈絕，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出聲：“誰讓你叫這個的？”

沈絕耷拉下眼皮，面露無辜：“你哥不也這樣叫你？”

那是他哥，怎麼能相提并論？

季眠壓緊了唇，收回目光，周身的氣壓低得可怕：“你也知道那是我哥。”

沈絕假裝沒聽到，雙手插兜往前走幾步，來到季眠旁邊，彎腰俯身，笑着問：“所以這是你的小名？”

季眠不想和沈絕說話，睨了一眼對方，扭頭朝盥洗室裡走。

要是放在以前，這場面沈絕高低得覺得季眠這小少爺可真是不好惹，但現在，怎麼看怎麼像一隻高傲的貓咪。

沈絕埋頭輕輕笑，覺着自己有點莫名其妙。

季眠從裡面出來，發現還站在盥洗室外面低頭看手機的沈絕，他眉眼一緊，調轉方向朝另個方向走，不多時，後面的人跟上來，往他右邊站，兩人中間隔着一個人的距離。

“要去團建麼？”沈絕問。

季眠：“不去。”

沈絕‘嗯’了聲，微笑：“我也不去，要不咱倆出去走走？”

季眠停下，斜眼盯着沈絕：“我為什麼要和你出去走？”

沈絕不答反問：“你為什麼讨厭我？”

話題有點跳脫，季眠愣了一下，立刻又變回陰沉的表情，磨着牙尖不說話。

沈絕看着季眠兇巴巴的表情，莫名又想起了姥姥家樓底下那隻總是沖他哈氣的布偶貓，他半眯起眼：“季眠同學，我沒做過什麼讓你讨厭的事吧？”

季眠無話可說，如果真要追根溯源的話，沈絕這家夥做過令他頭大并心生讨厭的事情還真有幾件，但其實都算是小事，并且沈絕并不知情。

有時候季眠甚至為自己計較那些不足挂齒的小事的行為感到幼稚。就因為幾次被對方打攪了課間休息時間，被奪走補覺地點的事，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小氣。

不過除此之外，還有許多事讓季眠心裡不平衡，他成績是好，但每次都被沈絕壓一頭，甚至有一次季眠都考到年紀第二了，那次偏偏是沈絕第一。明明隻是很小的事，但他就是氣不打一處來，在瞧見沈絕沖他笑的時候，就更煩了。

季眠羨慕過沈絕，現在也依舊羨慕，但他總是不能平衡自己的心态，漸漸的越來越讨厭沈絕。

要說原因，最主要大概是因為見不得沈絕笑那麼開心吧。

季眠覺得自己就是個很壞的人，壞到無法忍受他人的順遂得意。

他有時候挺瞧不起自己，瞧不起自己有這種可悲又可憐的心境。

沈絕的問題他拒絕回答，季眠抿直了唇，眼神由剛才就算在生氣也依舊光亮變成了深沉灰暗。

他不吭聲，閉着嘴往前面走，像頭憋急了氣一意孤行的小獸，拉都拉不住。

不過沈絕沒真敢去拉季眠，他發現了季眠眼裡的情緒變化，剛才隻那一瞬間，那雙眼睛裡鮮活的情緒消失得一幹二淨，很快變成了一潭死水。

沈絕慢走跟在季眠身後，他手指上挂着鑰匙，漫不經心的回複着手機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