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眠。”何丘在人群中尋到季眠：“校門外有人找你，我出去搬水碰見了，回來她還在那，好像等了挺久。”

何丘想了想：“是個女生，看穿着像外校的校服。”

前方一群男生開始起哄、吹口哨，滿臉八卦。季眠頓時眉頭緊皺，沈絕一眼看出他不高興了，朝那群人看去：“唐姐發了三套試卷，晚上要交。”

緊接着就聽取卧槽聲一片，那群男生一哄而散，何丘去田徑場送水，朝他倆揮揮手告别。

沈絕低頭看季眠：“去看看？”

季眠不吭聲，轉身向學校大門去。沈絕沒必要跟上，于是就返回教學樓。

下午最後節自習，季眠沒回來上課。沈絕手中試卷做得百無聊賴，實在覺得沒趣，索性推開試卷，掏出手機點開「眠玉。他不時看看好友列表裡的首位好友。

說起來，這遊戲他也是昨天才下，季眠是他第一個好友。

沈絕反複點開好友的身份信息，他覺得自己有點傻逼，退出遊戲起身往後門走。

自習課沒老師守班，沈絕一有動靜，做題做得頭昏腦漲的兆宇鳴猛擡頭，壓低聲問他：“走哪？”

沈絕頭也不回：“散心。”

另一邊，季眠站在學校大門左邊的車站台側，低頭看着一直在哭的女生。

女生叫姜桉，個頭不高，身上還穿着校服，是很遠的一個縣初中的校服。

她是季眠爸媽還在時資助的孩子，季家承諾會一直資助到她大學畢業。姜桉非常努力，成績一直很好。

去年，她家裡出現變故，父親賭博家暴，母親鬧離婚。季眠他哥太忙，一直讓助理每月打錢過去，助理做本職工作，隻負責按時打錢，沒人記住去問問她家裡情況。

那段時間，季眠收拾爸媽的東西，翻出之前他爸媽和受資助者的合照，這才想起姜桉。

他後來去看過她，幫忙解決姜桉家裡的問題。去年年末，姜桉爸媽離婚，她後來和奶奶一起住。

今天她來找季眠，告訴他奶奶生病了，沒扛過來。

她答應奶奶要來感謝季眠，獨自乘車跑了大半個城市，在校外站了很久，手裡拎着一袋她篩選了又篩選的水果，跟季眠說着說着就哭了。

季眠垂着眼，心裡很茫然。

他不會安慰人。

或者說，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親人離世。

公交車開走一輪又一輪，季眠陪着哭得滿臉淚痕的姜桉站了很久，直到劉叔抵達，他捏緊了手裡的水果袋，對她說：“回去吧。”

安靜兩秒，僵硬的安慰：“你要好好讀書。”

其實都不算安慰，季眠心想，他垂着眼：“謝謝你的水果。”

姜桉努力調整狀态，轉身對季眠鞠了一躬。這可把季眠給吓一跳，僵着身體一動不動。

“我沒事了。”姜桉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奶奶走的時候我忍着沒哭，今天是意外，我隻是很想找個人說說話，謝謝你。”

緊接着又是一鞠躬，季眠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絞盡腦汁想了想：“你很厲害。”

頓了頓，目光偏移向卡宴：“上車，劉叔送你回去。”

又想起什麼，轉頭看着姜桉：“下次不能一個人來這麼遠的地方，不安全，有事給我打電話，也可以找我哥。”

安靜兩秒，又搖頭：“算了，找我就行，别找我哥，他挺忙。”

姜桉點頭：“我知道了。”

上車前又對季眠努力露出個笑：“謝謝你，季眠哥哥。”

季眠一本正經的點點頭。

劉叔開車離開，季眠這才垂下目光，僵硬的身體稍得松懈。

季眠有點傷心，姜桉的奶奶走了，他見過那位老人幾面，是一位很開朗的老年人。

在季眠的認知裡，這是第三位離世的人。人類很堅強，但其實也很脆弱，好像最終歸宿皆如一片羽毛飄然離去，融入無盡長空。

季眠愣愣的看着行路上穿梭的車流，失神的杵在站台上，他耳邊的嘈雜被推遠，世界寂靜，唯有姜桉傷心的哭聲，漸漸地，那哭聲與自己昔日躲在房間裡的低泣交織重疊。那些聲響淹沒了他的聽覺，滲透至全身細胞，讓季眠的情緒逐漸消沉。

忽然，肩膀被輕輕捏了一下，季眠擡起眼，側過頭對上沈絕近在咫尺的眼睛。寂靜封閉的世界被撬開，聲音如潮水般湧來，他聽見了風聲、車流飛馳而過的沙沙聲，還有，沈絕的呼吸。

“怎麼了？”沈絕的嗓音帶着慵懶的笑意，上揚的語調似有安撫人心的魔力：“眠崽看起來好像有點不開心？”

暮色四合，路燈亮起，沈絕逆着光，身闊染着細細的明亮，過往車燈不斷閃過，光線忽暗忽明，掃過他們的臉，将兩人的眼睛照得明亮。

季眠心跳快了幾拍。

好奇怪。

他收回目光微低下頭，試圖隐藏自己稍顯慌張的眼，右手将高領往上拉扯，遮住鼻尖以下，指尖不覺去捏按耳垂，心跳沒冷靜，反而吵得要命。

季眠不說話，沈絕也不問，他望向馬路對面：“晚修沒老師守班，要去吃點東西麼？”

季眠睫毛輕顫，擡眼：“逃課？”

“是啊。”沈絕笑得挺沒心沒肺：“去嗎？”

季眠：“……”

他提着水果袋的手收緊，聲音不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