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他去了羅老闆那裡一趟，這次的量僅隻有往常的一半。他不知道後面幾天怎麼熬，卻也沒多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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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周，半期考臨近，按慣例，高三年級在半期結束後會迎來幾場與市區多校聯合的診斷大考。在此之前，學校将召開一場家長會。

周四上午，季眠早早地離開班級，稍後教室得騰出來開家長會。以往兩年碰到這種情況，他通常會去器材室待着，等到中午回來，家長會也差不多結束了。

關于家長會，季楓钰不止一次提出過要回來給他開，季眠每次都拒絕了。

開會時學生不留班，其他學生也在陸續離開，季眠沒看見沈絕。

離開教學樓，沿人行道往田徑場走，穿過景觀大道時迎面走來群剛下體育課返回教學樓的學生。

季眠側身往旁邊繞，察覺到有好幾雙眼睛在看自己。

他沒多想，徑直朝着器材室去，但還沒抵達就收到班主任唐文燃的消息，告訴他去一趟雷主任辦公室。

季眠皺起眉，隻好轉身往回走。

剛才那群學生早已走遠，景觀大道上空蕩無人。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來。季眠愣了愣，轉過身，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不，不算熟悉，隻有一面之緣。

是上次包間門口見到的，穿着打扮很素雅的老太太，沈絕的姥姥。

老太太看清楚季眠的正臉後也是一愣，她随即溫和笑道：“你好。”

季眠還記得上次幫沈絕騙老太太的事，他有點心虛，點頭應聲：“您好。”

老太太依舊是很素的打扮，白發盤在後面，青綠的衣裳，氣質很好。

“我記得你。”她笑起來很好看，眼角的紋路明顯了些，季眠忽然想起那句話，歲月從不敗美人。可她的臉色其實沒有上次見面時好，身上似乎萦繞着一層病氣。

“嗯。”季眠點頭，竟生出一些局促：“我也記得您。”

“我來給外孫開家長會。”老太太笑得溫柔：“你知道高三教學樓在哪邊嗎？”

季眠：“我要回教學樓，您和我一起吧。”

老太太對季眠點頭：“謝謝。”

路途不長，他們時而交流一兩句，氣氛倒也融洽，漸漸驅散季眠起初的那絲局促。

将老太太送達班級，季眠這才去雷主任辦公室，他站在門外輕敲兩下，裡面叫進才推門。

走進去，發現辦公室裡還挺“熱鬧”。

雷主任坐在單人位沙發上，對面長沙發坐着很久沒來上課的沈嶺川，以及一位衣着華貴的女人。

沈嶺川眼周通紅，像哭過，臉上好像還有傷。那位富态美豔的女人看見季眠，毫不避諱的用眼神審視他，随後又無視，扭頭看向雷主任。

“人到了，您說怎麼處理吧主任。”

語氣不是很友好，甚至有些刻薄。

季眠面露疑惑，他平靜的看向雷主任。

雷主任為這件事發愁很久了，他對季眠招招手：“來孩子，你過來挨着我坐。”

這是維護的意味，季眠安靜兩秒：“謝謝主任，你那是單人沙發，兩個人坐有點擠。”

雷主任擡起頭眯起眼，推推鼻梁上的眼鏡：“你小子。”

他也不生氣，順手撈了把椅子放在身邊，拍拍椅子：“過來坐這裡，行了吧？”

季眠點頭，乖乖走過去坐下。

他安靜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着腦袋，看起來人畜無害，分明就是個乖孩子。雷主任心裡軟極了，他也有個和季眠差不多大的孩子，做父親的，一想到季眠的父母都去世了就忍不住心疼。

再看向旁邊沙發上哭紅眼的沈嶺川和态度強硬的女士，事情雖然難辦，雷主任依舊願意盡力盡責維護季眠。

他看着女士，用客氣的聲音，但言語并不退讓：“林女士，這件事說到底是沈同學做錯了，季眠同學是受害者，你們應該給他道歉。”

林母哼笑，掃了眼季眠：“道歉可以，不過雷主任，小孩子之間鬧的矛盾，就用不着處分懲罰了吧？鬧大了對誰都不好。”

雷主任厲色：“錯了就應該受罰，這是學校的規定，更何況也得給季眠同學一個交代！”

“我覺得沒這個必要。”林母聲音高了個分貝：“我家小孩兒不過是發了條帖，沒那麼嚴重，你這樣小題大做，是不是對我們沈家有意見？”

雷主任最煩這種将家室搬出來的家長，他明顯生氣了：“沈嶺川家長，知錯能改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思維，您應該給孩子做好表率，而不是幫他兜底！”

“我們家孩子生下來就是享福的！他就不能受委屈！”林母低吼：“反正這件事我不會退讓，你說什麼都沒用，要調解的話，有本事把季眠家長找來和我說！”

顯然，林母知道季眠家裡的情況，沈家雖然抵不過季家，但她能有機會打壓季家這小子，肯定不會就此放過。

季眠平靜的聽着他們說話，算是明白了來龍去脈，是因為上星期那帖子的事。

那個季眠都忘了很久的帖子。

季眠掀起眼，神色淡淡的注視着怒目圓睜的林母：“你要找我家長？”

林母被季眠平淡的反應刺激到：“怎麼，找不來？”

季眠收回目光：“怎麼會，隻是不方便。”

說着他拿出手機：“打給我哥吧，他是我的家長。”

都知道現在季家公司是季眠他哥在管，前段時間沈父還特意強調最近不能招惹季家，因為他們有求于季家，林母今天是護子心切，見季眠要打電話，立刻出聲制止：“等等！你怎麼忍心去打擾你哥？他又上學又管公司，還要管你這個弟弟，你懂事點就應該知道不要去打擾他。”

季眠放下手機，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林母，再看看旁邊一聲不吭的沈嶺川：“那你們說，這事怎麼解決？”

雷主任看看季眠，再看看停止刻薄的林母，心裡不斷啧聲。

他維護季眠，不僅因為把季眠當親兒子，還有個原因，那就是他對季眠有底氣！

“你們都還小，小矛盾我們私底下解決就好了。”林母伸手撩了撩長發，聲音比起剛才溫和不少：“我們家嶺川是一時糊塗，小孩子能有什麼壞心思？他心是好的，我看啊，他給你道個歉怎麼樣？當然，賠禮道歉肯定不能隻是口頭上，我會把道歉禮物送去季家，這件事就這樣揭過吧？”

季眠慢條斯理的将視線挪向沈嶺川：“你家小孩十七八歲？”

林母猛地愣住：“你……”

“道歉是他應該的。”季眠垂着眸在手機上點了幾下，語氣淡漠：“我不缺東西，禮物就免了，要道歉就做全套，學校規定的處分，該寫的檢讨，該上台念檢讨，該通報，這些懲罰一樣都不能少。”

季眠擡起頭：“你們應該不希望沈叔知道你們來找過我，也不希望我把這件事告訴我哥，對麼？”

沈嶺川眼眶又紅了，他慌張的看向他媽：“媽，我不能上台去念檢讨，你讓我休學回家吧！”

林母快要被氣死了，他推一把沈嶺川：“别鬧！你爸讓你回學校把高三念完，我不能讓你休學回家！”

她看向季眠：“孩子，好歹我以前和你媽媽也認識，你就這樣對阿姨說話？”

季眠起身：“你也知道你和我媽隻是認識。”

他俯視女人：“小孩都知道不揭人傷疤，你還我阿姨？”

季眠對雷主任點點頭：“主任辛苦了，主任再見。”

雷主任點點頭：“去吧，有什麼事來找我，主任随時歡迎。”

季眠離開了辦公室，他來到外面，定在原地吹了會兒冷風，鼻根有點難受。

從幾年前開始，他學着獨當一面，學着自我保護。看着别人受父母庇護，看着别人在母親維護下對峙自己，他也得強裝鎮定，佯裝強大。

季眠伸手揉了揉眼睛，微垂着腦袋往走，林母有一點說到倒沒錯，他的确不會去打擾他哥，所以剛才他哥發消息問他在做什麼的時候，季眠撒謊了，他說他在操場散步。

這不是他第一次對他哥撒謊，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季眠頹喪着臉往走廊深處走，轉角時忽然撞上結實的‘牆’。

慣性後仰，季眠被沈絕拉住，兩人的身體不可避免的撞在一起，他的腰被輕輕摟着，沈絕的手掌很燙，抓住他手腕的那隻手不斷的将體溫傳達過來。

“季眠？”沈絕愣了愣，低下頭：“怎麼了？眼睛這麼紅。”

季眠身體猛僵，慌忙的推開對方，站好後偏開頭：“進沙子了。”

沈絕眨眼看着季眠，身後的老太太忽然敲了下他的腦袋，不似批評的語氣，倒是顯得無奈：“讓你别堵在轉角，還不給這小同學道歉。”

沈絕側身看向他姥姥：“我知道了，别打腦袋，敲傻了還得了？”

季眠這才看見沈絕身後站着那位老太太，他神色發愣，一時間竟忘記喊人。

老太太眼神不太好，仔細瞧才發現季眠眼睛很紅，她趕緊推開沈絕走上前，滿是皺紋的手捧住季眠的臉。

“怎麼了這是？”老太太熱乎的手輕輕揉了揉季眠的臉：“被這臭小子撞疼了？”

沈絕站在另一邊，俯身注視季眠的眼睛：“真很疼？”

季眠咬緊唇，他低下頭，顫抖的睫毛半遮半掩，卻好像怎麼都藏不住眼裡的心事。

他被這溫柔惹得止不住的傷心，根本攔不住鼻根湧起的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