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歧朗聲大笑∶“說紅顔知己,應算不上吧,她隻是劍仙記憶中衆多面孔的其中之一。但她應該就是為了劍仙而來,我問過荀心,她對白首劍興趣很大。”
白首劍,就是青雲劍仙的本命劍,随着青雲劍仙的隕落而逐漸被人遺忘。
王承劍驚奇∶“莫非她是青雲劍仙的故友?此行,是為了給劍仙報仇?”
莫笑還是那句話∶“你這境界,你會有築基的故友?”
王承劍∶“……”确實很難。
他對府中的築基弟子,都不帶多看一眼的。
莫笑道∶“再說了,給劍仙報仇,就等于要直面玄天閣,你說一個築基修士,有那膽子嗎?”
“不管她目的是什麼,能來将軍府,便算是緣分一場。”李長歧說∶“我始終覺得青雲劍仙太過可惜,隻是不知道這位被他所看重的五靈根弟子,能不能走得稍微遠一些。”
莫笑說∶“大哥你還是愛多管閑事啊。”
在他們看來,李長歧就是個爛好人,以前沒有繼任将軍時就是,現在還是。
他對一些修為不高的弟子,總會額外優待。
莫笑和王承劍也分辨不出他擇人而待的标準,但爛好人好像從來沒看走眼過。
李長歧隻是笑了笑,突然話鋒一轉,對二人說道∶“對了,笑笑,承劍,日後,我若不在府中,我的這幾個弟子,還得勞煩你們照看一二。”
王承劍與莫笑對視一眼,皆斂去眼中玩樂之意,問∶“大哥此話何意?”
李長歧兀自飲酒,道∶“前次閉關,我看到了我的死劫。”
莫笑不由驚呼出聲∶“大哥!”
修士的死劫,有許多。
莫說李長歧如今正值壯年,便是修為亦在三将五老之首……他的死劫,不可能是仇敵。
也或許與他自身相關?
王承劍想到一種可能,也皺起眉頭∶ “難道你的境界已經……”
李長歧并未過多解釋,隻說起了他的幾個弟子∶“陳離醉心修煉,未霜也一心撲在符道,他們雖已繼任長老,但始終無心宗門俗事,我已同意他們各自離去。而李恒資曆尚淺,年歲尚幼,亦無一宗之長的氣勢,放他出去看看,或許能尋到适合他的道……看來看去,能擔将軍府大任的唯有荀心,但她修為還未至元嬰,還需曆練。”
李長歧說道∶“明年,等他們從歸川京回來之後,我或許會脫離盛京仙門,你們做好準備。”
王承劍神色凝重∶“玄天閣觊觎将軍府不知多久了,若是你脫離仙門,玄天閣恐怕會直接請陳家大能坐鎮,強力吞并我們三府。”
莫笑也道∶“再者,這府中盡是雞毛蒜皮之事,我早已膩味,更何況?将軍府如何比得上大哥你自己的生死?你可有破劫之法?”
說來如今三将府的生死,皆系于武莫将軍之身。
但王承劍和莫笑他們也不是都是仁慈仁義之士,之所以繼任将軍,無非是師承将軍府,責任大于個人情感罷了。
但李長歧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卻始終大于一切。
三百年前的歲月裡,他們還在四海遊曆。
他們二人修為始終要落後一步,但身處險境時,李長歧卻是從未抛下過他們。
人生五百載,除卻三百年的将軍生涯,他們同生共死多少回?
已經記不清了。
可恨将軍府許了他們半生自由,讓他們在入門之時相識相知,此後興趣相投,感情漸深。
可将軍府也困頓了他們後半生。
李長歧更是。
恐怕除了他們二人,沒人再記得,大哥最初的心願,不是做什麼修為第一人,實力第一人。
他本生于人間,在修煉之前,不過是一個普通俠士。
比起長生無敵,他更多的時候,目光是放在弱者身上的。
前任将軍也是看重他這一點,才在她化神曆劫之時,故意在他身上種下因果,使了手段才令他拜入将軍府,開始走上修煉之道。
他入門時的年紀就不小了,帶着兩個十來歲的師弟師妹,竟也從無怨言。
隻是接手将軍府之後,他身系将軍府的大陣,再難抽身。
莫笑和王承劍早就看夠了玄天閣的嘴臉,如果李長歧要走,他們倆必然第一個跟随。
至于各自府中的其他弟子……
他們可沒那麼在乎。
“破劫之法嘛……想來是有,隻是把握不大。”李長歧朗聲說着,他個子高大,聲音也高亢有力,笑得格外灑脫∶“且放心,我尚未活出個名堂,又怎會舍下你們先行離去,我脫離仙門也不代表我就死了,咱們将軍府還得延續下去,畢竟庇佑滄瀾,是我們将軍府的先祖祖訓,無論如何都不能違背。”
王承劍久久不語,莫笑垂眸,看着手中琵琶,低聲道∶“大哥,你最好說到做到。”
李長歧仍舊灑脫,大笑道∶“你們大哥何時說話不作數過?”
“……”
竹林中,師銜羽也不知道曲聲是何時停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清醒的。
就滿腦子都在想無常草。
二長老讓她種的無常草,應該就是給大師兄在突破時壓制心魔所用。
這心魔,必然已經成長到無法忽視的地步了。
可是……
師銜羽有些麻木。
她對大師兄的心魔一無所知。
他在師弟師妹面前,從來不會提及他的困境。
而今人已不在,知道無常草的作用,她的又能如何?
師銜羽有些頹然。
她發現今天一天轉下來,好像什麼也沒幹,又好像什麼都幹了……她尋思着要不把手裡的無常草種子都種了,再種幾株,但在盛京仙門種這玩意風險太大了,萬一種出來卻給玄天閣撿了便宜,她得活活怄死。
就在師銜羽望着竹林發怔時,被不知何時出現的李長歧用竹笛遠遠地敲了一下頭。
她嗷一聲,捂着頭回看去,就看到李長歧把玩着竹笛,問她∶“幹什麼呢,魂不守舍老半天了。”
“啊?将軍!”師銜羽目光落在他手裡的竹笛上,汗顔∶“方才是您在這竹林裡邊兒吹曲兒啊?啊,您那是……笛子吧?”咋看着恁粗恁長呢,你這該不會是根甘蔗吧?
李長歧點頭,道∶“是。”
師銜羽∶“……”不行,它看着還是好像甘蔗。
根據師銜羽貧瘠的樂理知識,這種又粗又長的竹笛應該是低音專用,再多的她就完全不懂了。
但,猛男扛着甘蔗吹曲兒?
起猛了。
這畫面她咋想都想象不出來。
李長歧見她神色飄忽,再問∶“你在想什麼?”
師銜羽如實道∶“無常草。”
“想這個做什麼?”李長歧沒一點将軍的高高在上,說着就跟她一樣,找了個平坦的地兒坐下了。
“随便想想。”師銜羽轉移話題,指着他手裡的竹笛,問∶“将軍,這玩意兒難學嗎?”
李長歧低頭看她一眼,沒再過問,隻轉了一下竹笛,整得跟轉金箍棒似的,他說∶“不難。你想學?”
師銜羽當即搖頭。
她是個天生就沒有樂感的人,學這玩意實在有礙功德。
李長歧看她神色流連,便笑道∶“你要是想學的話,可以去拜訪神候将軍青霄,她是音修。”
“額,還是算了,我的音律跟我的劍法一樣,屬于殺敵八千,能自損十萬的境界。我隻是……方才聽将軍和人合奏之時,想起了一個很久很久沒有見到的朋友。”
說完就在心裡啐了一口。
她可真菜啊。
聽個音樂就想起了大師兄。
女人,你沒救了。
說來,大師兄跟着青雲山的宗主長老長大,多少會點他們的專業,比如二長老的煉丹,三長老的音律之道……多少都沾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