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腳腕上了藥,棠兒在她跟前伺候,端了盞熱茶到她手邊,要比平日熱絡許多。
阿芙道:“今日多謝你及時去找太後,救了瑤草一命。”
“奴婢不敢居功,那會奴婢見事不對,去找太後時,皇上太後已過長壽門。”棠兒屈膝說,“太婕妤今兒過于冒險,在皇帝跟前,讓太後失了面子。”
她無心的一句話,深深紮在阿芙心裡,她面露不悅,太後的人又不好發難,連着上次記在心裡,和棠兒在一個屋檐下容易透不過氣。
阿芙穿好鞋襪下了地,她走到門外:“我屋裡不用你做事,以後你便在外邊。”
棠兒咬着牙跟在她後頭,阿芙又說:“你就守在這,我去看看瑤草。”
最艱難的一段日子是瑤草陪她度過,今日無妄之災,太後隻是口頭上的訓斥叫阿芙忍不住心寒。
太後若真照顧她的臉面,張太妃不能罰,但那兩個婢子也要做做樣子,至少在殿外跪上半個時辰以儆效尤。
她來到宮人住得矮屋,裡頭是大通鋪,四個人的婢子都睡在一個屋,除去床後,放了兩張桌椅,來回走動并不方便。
好在瑤草傷得是皮外,太醫已經看過,這下敷完藥正在床榻上休息。阿芙讓她多休養幾日,恰好這幾日她有其他事要做。
松風不多時便來看她,見棠兒站在外面,溫聲詢問她:“太婕妤可是惱了?”
阿芙看了眼窗外,搖頭說:“姑姑多慮,隻是我喜歡一個人待着,才讓她在外邊做些活。”
“太後常說婉主子性子太過溫順,什麼事都憋在心底,長久下來隻會出了事。”松風語氣和藹,一句一句順着阿芙炸起的毛,“身居高位,當盡其職責。太後表面風光實際處處受制,更别說每年冬月,張家都要為城中百姓施粥,威望甚高。”
松風盤着宮中嬷嬷的發型,資曆如今是宮中最長,目光和藹,宛若一位慈祥的長輩。
伸手不打笑臉人,松風就是這般,事事都處理得圓滑妥當,幾句話,叫阿芙占了下風。
她見阿芙低頭沉思,道:“可是恨太後為何不罰那些婢子?”
她這點心思,松風猜到并不奇怪,這事換了其他人都會埋怨。
松風:“那七位婢子皆是張太妃身邊得臉的人,甚有兩位是她從府中帶進宮的,十七年的情誼,太後罰了,就顯得不近人情。”
阿芙不願再多争辯,松風來得目的就已明顯,她又何必哭着鬧着,把最後一點面子消磨殆盡。
“我知道,純妃要進宮了,暄王爺顯赫,太後娘娘記挂着我,不然也不會派姑姑來開導,我在宮中能至今日,也是多虧娘娘庇護。”
松風見她一人傷心着,但沒有記恨太後的心思,慰問幾句也便離開了。
次日,新衣是蘭珩親自送來的,配的首飾是兩隻白玉蜻蜓簪,和蔚藍色珠子串成的珠花。
衣裙顔色清淡,蔚藍色比湖水藍要重一些,簪在發間叫人眼前一亮。
約定這日,阿芙在屋中猶豫不決。
她望着銅鏡倒映出的美人面,十七歲的年紀實在嬌媚,一雙清澈的明眸含淚,浸了若有若無的憂愁。
蘭珩的意思也是皇帝的意思,皇帝不能有悖人倫受萬人唾棄,隻能抛下這橄榄枝由她來夠。她在猶豫,父妻子繼,逆道亂常,她接了這枝,是不是這罵名就由她背負了。
新帝不是個好人,先帝駕崩與他脫不了幹系。
但阿芙自身難保,她隻是長信宮中不打眼的婉太婕妤。
她若想要不受欺負,唯有拼命地向上爬,讓他人隻能仰望她,再不敢多說一句錯話。
所有人都在推着她走,她也伸手拿住這條枝,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阿芙素面已久,作為遺妃她不敢多做打扮,隻拿出口脂微抿,用指頭輕輕抹開,添了幾分氣色,更顯芙蓉美面,嬌豔欲滴。
……
自太祖起,曆經三代,鳳儀宮的主人皆為杜家女子,殿内奢華不失雅緻,雖已到早春,依舊點了香銀炭,隻需穿件薄衣即可。
金絲楠木制成的書桌擺了果蔬,腳下是一頂溜金鶴擎博香爐,長煙從鶴嘴中吐出,幽韻撩人。
杜皇後音量淡,謙恭道:“皇上近來寵愛戚妃和佘美人,時間久了,臣妾怕其他姐妹又會有怨言。”
皇後杜言商與潇霁光雖為少年夫妻,兩人相處間相敬如賓,但因着家世,再加上這位妻子并非潇霁光本意所選,賜婚前又有分隔,兩人間君臣關系分明,相處間也為公事公辦。
皇帝登基後不近六宮,兩月下來在身邊伺候的唯有戚妃和佘美人,她二人與從前舊人有段緣,皇帝愛屋及烏,對她二人頗為禮重,給得自也是頭一份的恩寵。
隻是,從登基到現在,潇霁光隻見過她二人幾面,真要細數,這段日子他留宿在鳳儀宮的時間要長些。
“父皇喪期,皇後是要朕違背祖宗規矩,破了例不把列祖列宗放在眼裡,重欲不成?”潇霁光不耐摸着雕花扶手。
殿内暖氣大,香味重,袅袅婷婷化成一縷絲線,越拉越長,慢慢化為須有,源源不斷。
時間久了腦袋便開始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