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潇霁光将謝博士與謝家長兄安在春闱的隊列中,不重要,但殿試之後會有升官的機會。
春闱在即,潇霁光淡了六宮,自上次後,佘美人常來瑤華宮,兩人多閑聊至傍晚,阿芙起先覺得說到後邊沒話,兩人大眼瞪小眼,佘美人到處扯話,她點頭附和。
後來阿芙坐在床邊繡花,佘美人那日講了半日口幹舌燥,喝茶潤口索性拿起針線,連講了五日,終于等候到潇霁光,第二日侍寝,後面幾次來得都真心實意,繡得帕子也更精緻。
绮山将佘美人繡得帕子收起,等積攢的多了,一半賣了換銀兩改善小廚房的夥食,剩下的宮女人手一件,貼身帶着等她來了,再一路捧着進屋。
佘美人話越來越少,手上針線越來越賣力。
阿芙也放佘美人一人在清音閣,由着她等待皇帝。
因蘭珩是禦前太監,阿芙得到皇上身邊的消息也更多些,比如前朝紹溫土地、春闱這些事,皇帝并沒有多少時間分給後宮的妃子。
而張妃因兄長治理紹溫田地一事有功,被算到政務上,連侍寝三日,得了無數賞賜,正春風得意。
四妃位置隻占了德妃,剩下賢、良、淑三妃空缺,張妃的心思皆放在子嗣上,後宮幾個有寵的都是雨露均沾,晨會上的冷言并沒有多少實質性的傷害,一切看似平和。
佟真言在司苑司當差,作掌執文書的女史。
她口不能言,除去平日掌執文書外,尚寝局的倉庫清點之類也會交由她經手。
嘴中吐出去的話過多人之嘴可混淆脫身,佟真言的話隻能寫在紙上,留下字迹就能追究。
她聽了說不出去,行走六局六宮也沒人避諱她,若說宮中的蛛絲馬迹,她走在網中,當屬她最清楚明白。
佟真言早早得了知會,皇上新封的謝主子會見她。
她在司苑司當差一直心不在焉,等待主子派人召見她,但等了好些日子,等到柔才人升了位分,她算是明白,這位主子并沒有看上她這啞姑。
阿芙來時她正在忙,嚴寒已過,宮中上下都換了春衣。
着澗石色宮裝的女子身量高挑,目光沉靜,佟真言看她,短短一月升至四品,難怪蘭珩會選擇她。
宮人住得廂房簡陋,宮中屋舍緊湊,尚寝局四司十二女史,兩人一間屋子,十二人共用一個院子,面積不大,這會的時間進出來往的人不多。
進了屋,佟真言跪在地上無聲行了一禮,阿芙稍了眼绮山,随後扶起她:“佟姑姑按跷的手法獨特,我今日來是想見見姑姑,好下次請姑姑到我宮裡。”
阿芙笑得真切,笑意入眼中。
佟真言抽宣紙的指頭蜷曲,不苟言笑的面容上,嘴角不自覺得上揚。
她點燃一支蠟燭,筆上潤了水,沾上墨,在紙上寫下:主子若需要,差人請奴婢去便可。
阿芙看了字,滿意笑道:“甚好。”
“佟姑姑在宮中年久,宮中諸多大小事都躲不過你的眼睛、耳朵。”
人若失了一慧,總會叫旁人看輕。
佟真言想了一瞬,從匣中拿出一枚香囊遞給她,提筆寫下:瑤華宮曾是端儀貴妃住處,端儀貴妃出身沛郡世家,朱氏庶女。
平元十六年,朱氏賣官鬻爵收受賄賂、結黨懷欺煽惑衆聽、奸贓數十萬,抄家流凍死在甯古塔的路上,隻剩充入教司坊與入宮為奴不滿八歲的孩童。當年事迹從上京到各州府,成了百姓的飯後茶點。
潇霁光是端儀貴妃之子,有犯了此等大罪的母族,他本該無緣皇位,可偏偏這位陛下,從她進宮起,她從宮人口中得知,十三歲時被立為太子,正是朱氏一族死于苦寒之地那年。
彼時貴妃盛寵不衰,朱氏的罪果并沒有禍及後宮,在平元十八年時,貴妃紅顔薄命,病逝宮中。
佟真言一邊察言觀色,一邊接着寫:容華和貴妃娘娘相像,但您會比貴妃更冷靜。端儀貴妃容顔絕色,當年入宮的,還有一位朱氏嫡女,她是位不重要的人,入宮多載,隻是位小儀。
她所說得都是前塵往事,偏偏是這麼一個人,曆經兩朝。時間太過長久,裡邊的隐情淡不了,忘不下。
‘現今的皇後是位寬和純良的,娘娘幾日應當知曉。德妃與妙貴嫔出身趙家,和張妃母族交好,自而三妃關系密切,隻德妃本性高雅,不喜污穢濁流。戚妃單字意,曾是在東宮教導人事的宮女,是端儀貴妃給皇上找的玩伴,自幼陪伴長大,感情大于旁人,穩坐妃位。’
佟真言一筆一劃寫下,墨水落在佘美人那處時,微微一頓,末,又寫下柔音二字。
‘柔音姑娘曾救過皇上的命,兩人相依為命,當年太子非柔音不娶,但後位從開國皇帝起都屬杜氏。’
‘皇上登基,柔音沒有得到追封。’
佟真言随意點了幾字,看似前塵往事不慎重要的話,阿芙一字一句逐字看過去,瞬然明了。
杜太後穩坐後位二十七載,上有喜愛美色平庸的皇帝,下有年輕貌美又擁有太子的貴妃,她怎會是良善的人。
貴妃溫婉,柔音溫婉,她也該溫婉。
可她見過太後身居高位能夠随意處置他人生死,她現在也聽過空有寵愛的寵妃并沒有好下場。
戚妃似貴妃,佘美人似柔音,她呢?
追其根本,都逃不過皇上少時的遺憾。
她也不屬于獨一無二。
“柳太婕妤,從前有一位皇子,您也當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