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嘉半撩着眼,視線中男人耳上那枚耳釘在燈光下氤氲着銀亮的光,随眨眼的頻率一閃一閃。
她微微張嘴想說點什麼,很快又被一個深吻堵回去。
一層客廳明亮寬敞,落地窗外細雪飄揚。
幾天前梁孟津在這裡抱着她,神情深熱地讓她習慣他的存在。
習慣他的吻。
大約是察覺到喻嘉的放松,細細密密的吻從唇角輾轉向下,似乎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你是不是生氣了,”她抿着唇角偏過頭去,想他的手頓了頓,猶猶豫豫又收回去,“我跟賀師兄…”
“沒有。”梁孟津停下來,垂着眼輕輕喘息:“我不會多想。”
喻嘉不解:“那你——”
“想和我做嗎。”
突然地。
喻嘉覺得自己可能被定住了,耳畔甚至能聽見窗外呼呼的風聲。
可細雪隻是安靜地落着,今夜無風。
那是梁孟津溫熱又緊繃的呼吸聲。
左胸口下怦怦跳地肆無忌憚,猶如淩亂又震耳欲聾的鼓點,她張了張口想說話,緊張到眼神忍不住亂瞟:“……什、什麼?”
他将人困在沙發與臂彎之間,侵占她視線的全部,目光深靜又克制地重複了一遍:“和我做.愛嗎?”
喻嘉被迫直視着這張近乎完美卻又極有侵略性的臉,醉酒那晚他也是這樣垂首看着她,喻嘉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嗓。
從沒人給過她這樣直白的邀請,特别對方還是那個素來沉冷禁欲的梁孟津。
“我……”
梁孟津握着她的手,引導着貼向自己的腰腹,狹長的眼睫垂下一片陰影:“要麼。”
不知是他的話燙人還是腰腹的溫度燙人,喻嘉蜷着指尖縮回來,漲紅了臉說:“今天不行,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隻是一息間,面前的人便朝後退開一段距離,眼中似有某種黯淡的情緒。
“好。”梁孟津說。
也許七八年确實是很大的差距,哪怕心理上能強迫自己接受另一個人,身體上的生理本能卻依舊無法接受。
即便如此,他卻總是忍不住每天試探一點。
梁孟津眼中情緒未褪,擡手整理好她耳際的碎發,起身坐到她旁邊。
喻嘉身旁沙發陷下去一塊,下一瞬,聽見他溫沉的嗓音說:“周煜馳在京市宏立醫院。”
這話題未免轉得太快,喻嘉臉頰的熱意還未褪去,更加茫然:“他?他怎麼了?”
梁孟津語氣平靜:“割腕自殺。”
“什麼?!”喻嘉倏地一驚,眉心緊蹙。
“别擔心。”他低冷的眸光動了動,溫聲解釋說:“他沒想真的自殺,隻是借此威脅他父親。”
喻嘉從沒想過周煜馳還會鬧到這種程度,擔心有之,但更多的是震驚。各種複雜情緒摻雜一起,她多問了一句:“他為什麼要…?”
梁孟津神情未變,擡眼看向她:“為了見你。”
“周紹宗一個月前将他禁足在英國,直至他答應與宋暖結婚為止。但他不肯,執意要回國見你,所以——”頓了頓,他繼續說:“與宋家的聯姻确實是他一手策劃的,不過他的确隻當做是權宜之計,沒有想過要假戲成真。為了見你一面,他豁出性命賭了一次。”
他冷靜地陳述着,目光自始至終都在喻嘉身上。
須臾,梁孟津說:“嘉嘉會讓他赢嗎。”
喻嘉微微睜大了眼,心底輕輕震蕩。
說了這麼多,他是怕她會放棄這段婚姻,轉而回到周煜馳身邊?
她看起來像依舊對周煜馳餘情未了嗎?
所以剛剛那什麼做不做的也是他的試探?
喻嘉看着他,眼眸更加清泠透亮:“梁孟津,陪我去一趟醫院可以嗎?”
“……好。”
晚上十點五十,宏立醫院。
車停在醫院門口,這個點人并不多,街上很安靜,不遠處隐隐約約傳來聖誕夜的音樂。
下車後喻嘉便往貴賓住院部大樓走去,梁孟津沉默寡言地跟在她身旁,夜色中看不清神情。
到了三樓,梁孟津停下:“我在這等你。”
喻嘉沒有意見,點了點頭。
那抹纖瘦的身影越走越遠,她在其中一間病房門口站定一會,接着便擡手敲門。
梁孟津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而後仰靠着身後的牆慢慢阖上眼。
既要人,又想要心,是他太過強人所難了嗎?
如果他現在就将那些海城的過往說出口,她是會驚喜多一點還是厭惡多一點?
沉默半晌,他拿出手機打給一個備注為程工的人,嗓音在靜夜中聽來略微沙啞:“相機修好了嗎?”
程工說:“梁總,您給我這款ccd款式比較老,是很多年前的産品了,幾年前這款相機就已經停止生産了,我們正在研究,大概還需要一周時間。”
“不用了,”梁孟津呼吸微沉,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緊:“讓何言禮明天帶回來。”
程工愣了愣,前幾天這位大佬才将相機親自送到他手中,請他幫忙修理。這才過去沒幾天,怎麼又臨時變了主意?
這位梁先生在商界名聲在外,做事也讓人難以揣度。他不敢多問,隻是應下:“啊?好的好的,我明天轉交給何助理。”
“嗯。”
電話剛中斷,便又有另一通港城的電話撥來,梁孟津猶豫片刻接起,目光瞥了眼病房門口,邁步朝樓下走:“阿公。”
病房。
“爸,從小到大你就一直偏袒梁孟津。他是你兒子,我就是野種是嗎?”隔着一道門,周煜馳怒氣沖沖的聲音不斷傳出來:“什麼叫我和我哥搶女人?他也配我叫一聲哥嗎?有和弟弟搶女人的哥嗎?!”
“我再說一遍,我絕對不和宋暖結婚。您要是非要再把我送回英國,就等着給我收屍好了。”
下一秒是重物摔地的聲響。
喻嘉眉心皺起,屈指扣了扣門。
“都給我滾——”
她輕舒了一口氣,一把将門推開,“周煜馳。”
床上坐着的人一僵,不可置信地看過來。一月多沒見,周煜馳看起來比上一次見面要消瘦一些,眼下青黑明顯。
“喻嘉?”他滿眼戾氣的神情僵住一瞬,又驚又喜地扯了一下嘴角,包着繃帶的手腕被他刻意藏到身後:“你…你來看我?是我爸告訴你的?你擔心我?”
喻嘉視線盡頭望到他藏起的手腕,朝前走了幾步,停在一個客氣的距離内。
“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不在乎我。”他笑起來,其實周煜馳很少這樣笑,過去隻是扯扯嘴角,就是很高興了。
喻嘉不想在這種時候再和他争辯什麼,視線落在他藏在身後的那隻手上,溫靜地出聲:“傷還好嗎?”
周煜馳愣怔一瞬,聲音不自在:“沒,隻是一點小……”
“你哥跟我說,你為了要回國,用花瓶割傷了手腕。是這樣嗎?”她像是學到了梁孟津身上的某些氣質,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語氣和神情都無波瀾。
“我隻是為了能見你……”
喻嘉眉眼間充滿了疑惑,不解地蹙起眉:“你好像跟我過去認識的那個周煜馳不一樣。過去的你,想見我就來見我,孤傲肆意;不想見我的時候,可以消失好多天,讓我找不到。所以我時常想,我應該是可有可無的,不至于讓你為了見個面就做到這種地步。”
“不是這樣…”周煜馳急于反駁,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卻又無法完全矢口否認,因為那的确都是他曾經做過的。
“聽說你一直在跟家裡人反抗自己的婚事,你真的不打算和宋暖結婚嗎?”
“我從來沒有想和她結婚!”周煜馳脫口而出,“我隻是…想利用她一下而已。”
“是,對你這樣身份地位的人來說,婚姻隻是工具和籌碼。所以當初和我在一起,你也根本沒有想過要跟我結婚不是嗎?”喻嘉抿了抿唇,冷靜下來:“你鬧成現在這樣,其實也隻是為了擺脫和宋家這場不滿意的婚姻。請不要一句為了我,就把這麼沉重的責任推到我身上。”
“不是這樣…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就是很想很想你,很想念茵橋的那三年…”
“那些事從我們分手那天起就已經結束了。”喻嘉打斷他,“不論你今後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那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我決定和你哥結婚,也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他從來沒有強迫我什麼。”
“我今天過來隻是想告訴你,不要讓我們之間成為一場鬧劇。”喻嘉垂眸,替他把扔在地上的手機撿起來,輕輕放到床頭櫃上。
屏幕碎裂,顯然用不了了。
周煜馳的眼睛熏紅,嗓音嘶啞:“嘉嘉,你喜歡上我哥了,是不是。還是說,你從來喜歡的都隻是他?如果不是因為我和他有幾分相像,你當初是不是根本不會多看我一眼?”
“周煜馳。”喻嘉皺着眉,嗓音清泠:“你知道你總是很愛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嗎,我認識你的時候甚至不知道你還有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