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煜馳極快地斂了神情,低低地垂下頭:“對不起。”
喻嘉:“你對不起的是自己,傷害自己裹挾不了任何人。”
“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顯得很失魂落魄,“但,我還是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我先走了。”
周煜馳滿眼通紅地盯着她纖瘦卻堅定的背影,那抹身影越走越遠,與記憶中的青澀少女重合。
剛轉學認識喻嘉那會,他為了找到機會和她相處,每天上學會提前等在她家樓下。
那時候喻嘉每天愛睡懶覺,上學總是踩點,慢慢騰騰地下樓時,周煜馳已經等得黑了臉。
明明心裡很不耐煩,他卻不得不佯裝包容。
氣不過時,他就故意推着自行車走得很快,青春期男孩子身高腿長,喻嘉隻能在後面氣喘籲籲地追他的影子。
“周煜馳等等我呀——”
“不等,你的腿是擺設嗎?”
好像這麼多年來,都是她在後面遠遠地追着。
一滴水珠悄然滾落在純白的被褥上,洇濕一小塊。
喻嘉進去一趟出來不過七八分鐘,但卻沒在走廊看見梁孟津的人影。
她四下看了一圈,拿出手機想打個電話,卻發現已經沒電了,隻好到一旁問護士站守夜的小護士,“您好,請問剛剛在這裡的那位先生去哪兒了?”
小護士擡起頭說:“沒注意,好像走了一會了。”
“好的,謝謝。”
今夜的雪越下越大,住院部樓下的樹影重重疊疊,路燈下的枝葉沾着純白的顔色,就連石子路旁的長椅也堆了一層細細的白雪。
喻嘉呼出的氣化成白霧,夜深便更冷一些,她記得梁孟津的車裡好像放了暖寶寶,早知道就貼幾張了。
“他先走了嗎?”喻嘉兀自嘟囔一聲,不自覺地癟了癟嘴,單手弗開長椅上的薄雪坐下,擡頭望着今夜的天色。
雲層很厚,沒有月亮。
要等天氣更好一點,才能去天文台觀星。
“你喜歡上我哥了,是不是。”
靜坐着,腦海裡突然響起周煜馳剛剛對她說的話。喻嘉還沒來得及細想,小腹忽然一陣絞痛,熱流翻湧,不一會,額際慢慢滲了些冷汗出來。
“梁孟津…”她咬着牙,情緒很壞:“大混蛋,說要等我,結果自己走了,難怪你二十八年都沒有對象,誰要喜歡——”
“嘉嘉?”
音色如這天一般的冷感。
喻嘉艱難地仰起頭,看見一道颀長挺括的身影邁步自石徑另一頭過來,一半臉被路燈照着,一半隐在樹影裡,周身的侵略感愈發強勢。
手貼在耳邊,應該是在接電話。
光影勾勒出男人優越的骨相,漫漫雪夜之下,狹長的眉眼盡顯沉冷鋒利,天生的上位者,顯得那麼高不可攀。
這樣一個人,真的會喜歡她?
喻嘉重重地吸了一口氣,鼻尖酸澀地仰着腦袋:“你去哪兒了,我肚子好疼啊。”
小姑娘捂着腹部,一雙漂亮的眼睛盈潤着水光,唇角緊緊抿到發白,似乎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坐在這向他控訴。
隻一息間,梁孟津冷聲挂了電話,急步過來在她面前單膝蹲下,蹙眉摸了摸她的額頭,眼神變得焦急:“是不是喝咖啡了?”
喻嘉盯着他搖頭:“沒有。”
梁孟津當即道:“我們去看醫生。”
言罷,他俯下身要來抱她,長手橫穿過喻嘉的腿彎,另一隻大手掌在她腰間。
喻嘉掙紮着不讓他抱,雙腿小幅度晃了兩下表示抗拒:“你不要這樣抱我,放我下來…”
總覺得要血流千裡。
隻是這樣一來,小腹更加絞痛,疼得她不自覺閉了閉眼。
隻是見他一面,就連抱也不讓了嗎?
“寶寶,乖一點。”梁孟津深深歎一口氣,落在她腰間的手不輕不重地按了按,讓她坐在自己腿上,低聲安撫:“剛剛是外祖給我打電話,沒想丢下你先走。除了肚子不舒服,還有别的不适嗎?”
不知道是哪句話令她安靜下來,他的懷抱寬大又溫暖,喻嘉輕嘤幾聲縮着肚子:“沒有了,真的不用去看醫生,我就是生理期肚子疼而已……”
身旁之人一僵,他緩了會突然反應過來。
所以她說的今天不行,原來是指生理期嗎?
梁孟津愣了半晌,回過神:“那我抱你回車上?”
“不要。”她慢慢睜開眼,軟聲道:“梁孟津,你可以背着我嗎?”
一分鐘後,喻嘉勾着他的脖頸靠趴在他背上,她伸手拂開落在梁孟津肩膀的雪花,滿意地将下巴抵上來。
梁孟津将人穩穩托住,側過臉關心:“要是難以忍受就不要強撐,可以讓岑醫生來家裡一趟。”
“真的沒事。”忍過那一陣絞痛,接下來的疼便是可以忍受的程度。
“好,回家給你熱牛奶。”
不遠處漆黑的樓道下,周煜馳追出來時便看到這一幕。
女孩安靜地趴在男人寬闊的脊背上,姿态放松又親密地勾着脖頸,偏頭在他耳邊說着什麼,偶爾伸手替他拂去肩頭的細雪。
周煜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追出來,他根本不敢說出當年的真相。
茫然、不甘、憤怒,或許還有别的情緒。
他指尖緊緊攥着,眼前的一幕刺眼到令人發冷。
雪越下越大。
“梁孟津,你是不是從來沒有相信過我會和周煜馳徹底斷掉?”喻嘉趴在他耳朵邊,說話的聲音很輕:“你覺得我們會藕斷絲連、重修舊好?”
男人腳步一頓,飛揚的白雪落在他狹長的眼睫。
沉默半晌,他問:“那你會嗎?”
“如果我說我會呢。”
她今天剛剛見了周煜馳一面。
梁孟津鏡片後的瞳色很深,嗓音矜冷:“真到那一天,你會知道。”
“我才不想知道。”喻嘉忍了又忍,沒忍住生氣地咬了他耳朵一口,“你這個大混蛋。”
前面就是醫院門口,梁孟津的庫裡南就停在路邊。她掙紮着從他背上跳下來,俯身鑽進後座,一路上不願意再和他講一句話。
他一邊看路況,一邊通過後視鏡看喻嘉,面上皺着眉暗自苦惱自己剛才的失态。
十幾分鐘後,庫裡南停在路邊。
男人轉過來一個側臉,尚未開口,喻嘉已經先一步拉開車門跑出去了。
這裡位置偏僻,附近是一個公園。
梁孟津怕她有事,緊跟着解了安全帶追過去,一把将人拉住扣在車旁,嗓音沉啞,低着頭心急地解釋:“寶貝,是我錯了。外面冷,我們回車上說好不好?”
“寶貝寶貝,你就隻會講好聽的。”喻嘉委屈地抿緊了唇,憋了片刻又說:“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我和周煜馳說了些什麼,因為你本來就不相信我,你覺得我會出軌!”
就算不信任,可他還是會親她、抱她。
一想到這裡,喻嘉就再也不想讓他親了。
這裡燈光昏暗,隻有車子的近光燈用以照明。彼此的臉都處于一片昏暗中,看不清晰。
喻嘉以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還是沒忍住溢出來一聲嗚咽。
“不是這樣的。”梁孟津捧住她的臉,嗓音幹澀:“我隻是覺得你和他有過的七年令人豔羨,而已。”
“……我隻是羨慕。”說到最後,像是喃喃自語一般,他用指腹擦去她眼尾的水痕,輕聲說:“為什麼那個人不能是我。”
任誰面對一份真正動過心的七年感情,都無法做到真正的十分自信。
喻嘉怔愣住。
公園風大,梁孟津垂下眼:“先回車裡。”
喻嘉鑽進副駕,他傾身過來幫她系安全帶,始終保持着禮貌又客氣的距離。
“梁孟津。”她擡眸看向他,終于軟下了聲音:“可是夫妻不是有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