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之中,元嘉力求泯然于衆人,歐陽沁則有些莊重過甚,柳安沅更是把自己往小了拾掇,任誰都瞧得出是沒有心思的。可元嘉卻清楚,歐陽沁與柳安沅不論做何種打扮,都無有中選的可能,唯一存在變數的,隻有她自己。
無他,歐陽沁才從邊關打了勝仗回來,又是本朝唯一的女将,統領兵士數萬,若眼下做了太子妃,于公于私都是最大的吃虧。
至于柳安沅,外祖母昭獻大長公主是先武皇帝血脈相連的嫡親妹妹,其母靖安郡主更是自出生起便與皇室關系緊密,出入宮闱如進自家宅院般尋常。擁有這樣出身的柳安沅,早被婁皇後當做半個女兒般疼愛,與燕景祁更是熟悉到可以互稱表兄妹,又談何會中選太子妃呢?
這兩人,不過是被拿來湊數,也彰顯皇室的一視同仁罷了。
元嘉狀似不經意般往四周掃視一圈,眼看金钗钿合、披羅戴翠者甚多,心中倒也安心了不少。非她自視過高,隻是若能一開始便将危險掐滅于螢火之初,豈不更好?
與柳安沅單純率真的個性不同,歐陽沁因職務之故與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機會頗多,隻一眼便了然元嘉心中所想,本欲打趣兩句将話題岔過,卻忽聽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響動。
“……這樣大張旗鼓的,當别人都是瞧不出她心思的瞎子麼!”
柳安沅眯着眼睛,看着被一群女郎簇擁着緩緩走近的亮色人影,忍不住嘲諷道。
這話說的不算客氣,元嘉與歐陽沁停了說話,又順着動靜擡頭去看,立時便明白柳安沅這股無端的火從何而起——
她自來不睦的老仇人,廣平侯府的二娘子趙舒和,也出現在了女郎雲集的湖心亭中。
與元嘉三人圖簡的穿着不同,這位趙二娘子,從頭到腳的打扮都更為隆重些。上着團花寬袖襦衫,下着聯珠團花紅裙,腳踩小頭履,臂纏朵花披帛。頭上沒有簪钗,而是戴了頂鬧蛾撲花冠,大方展露光潔的脖頸,也襯的胸前那副璎珞項圈上的寶石愈發奪目。
按說,這樣華貴的飾物往往會掩去佩戴者本身的姿容,偏趙二娘子生的明豔,月貌花龐,通身打扮下來,卻反讓飾物成了她的陪襯。
有此容貌,又這般被人追捧,倒像是已經将太子妃之位收入囊中了似的。
元嘉看着柳安沅幾乎可算是挂臉的表情,無奈與歐陽沁對視一眼,壓着聲音道:“……今日這場合,許多雙眼睛都看着呢。姑奶奶,便先忍着些罷!”
柳安沅面色不快地盯着趙舒和,須臾冷哼一聲,又别過了臉。
勉強算聽進去了。
如此又是一陣,方有女官捧盞走進,又姿态恭敬地引人入座。卻不知是誰排的座次,竟将柳、趙二人放一塊兒了。
“……皇後娘殿下臨過來時,被宮中瑣事絆住了腳,需得再遲些時候。殿下擔心各位娘子等候無聊,特意吩咐了奴婢過來,讓奴婢領着娘子們先觀花,聊作打發!”
站在最上首的女官如是道。
話畢輕輕拍了兩下手掌,身後便有内侍魚貫而出,低眉垂眼、井然有序地将數盆開得正好的菊花搬了過來。
像是吹響戰鬥的号角,女郎中的湊興者與躍躍欲試者,旋即大着膽子品鑒起來,又與身邊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攀談,作詩行令,場面頗為熱鬧。期間不時有宮人在席間來回走動,手持玉壺替人斟杯。
元嘉三人志不在此,也不擅花草培植,瞧不出這些品種的稀奇,隻勉強看了幾眼,便興緻缺缺地低下頭說起閑話來。
變故便是這時候發生的。
随她進宮的侍女盼春,按說早該與另一位随行的徐媽媽同被引去旁處等候,卻莫名出現在了這場席宴之上,穿着宮裡人的服制,正躬身湊近她們這一桌做斟酒之态。
盼春似乎有些緊張,捏着壺把的手也微微有些顫抖。輪到元嘉時,那顫抖的動作又更大了些,酒液溢出杯盞的同時,也洇透了元嘉的袖角,留下一抹醒目的濁痕。
“……娘子的衣袖髒了。請娘子挪步,随奴婢去外間稍做清理。”
迎着元嘉詢問般的視線,盼春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