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頭的規矩,若被舉薦之人當差時犯了錯,舉薦之人以連坐論,所以舉薦李氏的人便幫其在考核中做了手腳。隻是到底有力所不能及之處,這也才有掖庭記檔中的那些事情……不想後來,竟将她分到了咱們府上。”
“李氏犯了這樣大的罪過,哪裡還能有命呢。”
紅玉唏噓不已。
怪不得當日在暢和館時,她也隻說是照吩咐熬藥,旁的一概不知。原來自己就是個半吊子,所以才看不出那藥方中的矛盾之處……又或者,正是因為她什麼都看不出來,所以才會被分去暢和館。
元嘉眸色微暗,“你剛才說,李氏之事還牽扯出了更多的人……除了她,還有誰被關進掖庭了?”
“奴婢不知,”紅玉艱難搖頭,“實在是這幾日宮裡頭人人自危,連皇後殿下也發了話,要孫宮正嚴查李氏一事,所有的宮女都得去掖庭接受盤問,便是那些早去了别宮安置的老宮女們,也不得例外。”
元嘉垂目細思,指尖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這樣大的陣仗,也不知要填進去多少人……可真有罪的,又能有幾個呢?若她是心懷鬼胎者,必定要趁這次機會,将身邊的隐患全部送進去,就此一了百了。李氏不無辜,可也不過是個傀儡罷了,還是個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的傀儡。
“可知道是哪個貴人嗎?”
元嘉忽然問道。
“劉司藥說話語焉不詳的,奴婢也沒能從她的嘴裡打聽到什麼。”紅玉面露慚色,“但私底下問過幾個交好的姊妹,她們并未聽說哪位娘娘害了紅疹。可掖庭的人斷不會撒如此明顯的謊,奴婢便猜想,還能在宮裡被稱呼一句貴人的,就隻剩那幾位公主了……”
紅玉的話,在元嘉心裡激起了一圈漣漪,連帶着她的懷疑也愈發濃烈。居長的燕景璇,行二的萬春公主,如今大半時間都在宮外住着呢,剩下的三個裡面,四公主和五公主都還隻是幾歲的孩童呢,便是防暑熱的藥劑,又哪裡敢随随便便服下呢……隻有三公主。
可這些,仍是無證據的猜測。
元嘉忽的嗤笑出聲,“劉司藥真是個本事人哪,咱們問便是含糊其辭,旁人要處置時更能連聲招呼都不打。便是司藥司的宮女,那也是撥到太子府裡侍奉的。你若不進宮去,這李氏是不是就要一直找不着蹤影了呢!”
“女君息怒。”
紅玉勸道。
若非李氏真是個不幹淨的,隻看這次直接扣了人又将其處置的行為,可說是全然不顧及太子府、或者說是元嘉的臉面。可已然得了皇後發話,這個人便再無可能歸她們管了。說到底,還是一開始在司藥司種下的根,元嘉如今在她們面前表露出對劉司藥的不滿,也屬情理之中。
這般想着,紅玉又打量着元嘉的神色,見她并不像真動了氣,遂斟酌着開口:“不若……奴婢再換個人問問?”
元嘉猶豫了下,還是搖了頭,“如今誰還有心思打聽這件事,再問也不會有更多的消息了。不管那位貴主是嫔妃還是公主,如無必要,哪個女官願去觸黴頭。劉司藥不欲直言,也屬常事,咱們心裡有數也就行了。”
紅玉低頭稱是,心中卻頗有些懊惱──她原以為此行容易,卻不想其中牽扯的人與事如此之多。到頭來,竟是她自己辦了件不算圓滿的差,實在是愧對元嘉的期望。
紅玉的嘴角微微下撇,顯出幾分煩悶與自責,想了想又不甘心道:“那李氏已然沒了,她留在咱們府裡的東西,奴婢就讓人收去扔掉吧?”
“東西該扔,卻不必這時候扔,更不必你去做了錢掌正的活。”元嘉瞥了人一眼,“她不是說這件事或許是底下人的疏忽嗎,不是說她自己全然不知嗎,可說到底,還是她自己敷衍塞責,本宮要治她一個失慎之罪也是全然在理的。”
“李氏的東西,讓她帶着咱們的人一一查過,入冊後再交去掖庭,權當是給她機會将功補過了,若再有懈怠,她也去掖庭走一遭吧。至于是扔是毀,隻等孫宮正那邊的話,畢竟有皇後的命令在其中,不必咱們出去冒頭。”
“是,奴婢記下了,這就去辦。”
紅玉答道。
元嘉嗯了一聲,身子微微側傾,又重新靠回軟枕之上。
薛神妃,不,應該說是薛德妃留下來的人可真多哪……她前腳才換了衛妙音的藥,李氏後腳便被處置了,饒是罪證确鑿,可時間上未免也太巧合了。
真是……
越來越有意思了。
元嘉一開始還有些束手束腳,甚至憂心己身安危,如今時日長了,竟也開始雀躍期待起來,當真是時勢造人。少頃又發出一聲輕笑,在寂靜的屋内顯得格外清晰。
來日方長。
她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