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回府時,廣平侯長女被聘為端王妃一事已然傳遍上京。
據說,是她們都還在西山别院的時候,便有人往廣平侯府遞消息了,第二日更是一早便讓内官上門宣了旨意,已定下來年六月行禮完婚。這會兒已然将人接進了宮去,說是由皇後親自教導規矩,等到第二年開春再回府備嫁。
“……這就進宮了?”
元嘉取下耳墜的動作一頓。
“是呢,前腳接了旨,後腳便收拾細軟入宮去了。”紅珠站在元嘉身後,動作輕柔地替元嘉卸下簪钗,“聽說就住在清甯宮,以便随時聽教于皇後殿下。”
元嘉隔着鏡子瞧了人一眼,“今早才宣的旨,你們怎就這麼清楚了?”
“不是她們瞎打聽,實在是廣平侯自己藏不住事。”徐媽媽将煨得軟爛的杏仁羹放至元嘉面前,又從拂冬手上接過熏蒸過的手巾子,遞給元嘉淨手,“昨日才得了消息,跟着就漏了風出去,今日内官上門宣旨時,更是府門大開,引了一衆人在外頭瞧熱鬧,這才為咱們所知。”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隻怕是廣平侯遠沐皇恩已久,如今驟然獲诏,又是雙喜臨門的大好事,如何能忍得住?
隻是……
“趙大娘子奉旨入宮,那、二娘子呢?”
元嘉頓了頓,還是多問了一句,哪怕她已從燕景璇的口中知道了趙舒和的去處,可總是不死心,總還帶着一絲僥幸。
“二娘子、二娘子……”
紅珠支吾了幾聲,就是說不出句完整話來。
最後還是徐媽媽開的口:“二娘子福氣更甚。今上聞二娘子‘容止美’,遂一并召入宮去了,如今已做了禦前的奉茶女官。”
元嘉抿着嘴,心中有些沉重,勉強道:“是啊,是兩位娘子有福氣……廣平侯府深受皇恩,福昌郡主隻怕也是高興的。”
誰知這話一出,反惹得長春館裡外寂靜一片。
“……怎麼?”
元嘉從她們的反應中嗅出了一絲異樣,當即追問起來。
“福昌郡主病了。”
還是徐媽媽答的話,“說是白日裡着了暑熱,夜晚回去時又吹了涼風,剛回府便燒了起來。到今日接旨時,已然要靠侍女攙扶,兩位娘子離府時,更是連面都沒露……”
元嘉擰眉不語,将碗擱回桌面,想了想方道:“紅玉,咱們府上可留有從前給諸王公府送禮的禮單?”
“回女君,有的。”
“那便照着禮單上的數,再拟一份新的,送去端王府,”元嘉頓了頓,“賀端王得了這樣好的一份姻緣。”
紅玉躬身應下,正欲離開,元嘉卻又将人喚了回來。
“再備一份薄禮,送去廣平侯府,賀兩位娘子、賀她們……”
元嘉神色有些猶豫,一張嘴開了又合,卻遲遲沒能吐出一個字,良久輕歎一聲,隻道:“罷了,就送去侯府,隻說是太子府的賀禮,旁的無須多言。”
紅玉點頭稱是。
元嘉又道:“咱們府裡,可有山參之類的補物?”
紅玉想了想,方道:“有的,年節時宮裡賜下了好些補物,其中就有安東進貢的山參,都收在庫房呢,說用來補身是極好的。”
“那便再取些山參一并送去,”元嘉吩咐道,“福昌郡主着了病,還得好生休養才是。”
紅玉答應了一句,見元嘉再沒有其他的吩咐,這才轉身離開。
屋内又恢複了安靜。
元嘉看了眼桌上已不再散發熱氣的杏仁羹,像是倦煩般收回了視線,“收下去吧,本就是用了早膳才回來的,這會子功夫,還吃得下什麼。”
說罷便站直身子,行至窗棂處,隻望着廊下落了一地的西香發呆。徐媽媽看出元嘉大抵想一個人待會兒的,便也不再多言,隻輕手輕腳地收拾妥當,又領着所有人悄然退了出去,
而衆人口中的福昌郡主,此刻也确實稱不上好。送走宣旨的内官後,便病恹恹地倚在軟榻之上,烏發微散,頭覆抹額,唇無朱色,面透蒼白,雙眸微阖作休息狀,一雙細眉卻皺得死緊。身邊人卻都是一臉的喜色,趙侯爺更是高興得在一旁來回踱步,
唯有李姨娘,雖還有些瑟縮,可還是扶着肚子,小心翼翼地捧着煎好的湯藥,側身湊近福昌郡主跟前問候。
“……郡主,”李姨娘小聲喚道,“郡主不若飲了湯藥再歇息?”
福昌郡主勉強睜開眼,見是李姨娘在說話,一開始還面露冷意,可又見她小腹微凸,十足弱不禁風的樣子,雖還有郁色,卻還是接過湯碗,擰着眉将藥一飲而盡。
緩了緩,見趙侯爺仍舊一臉的喜不自勝,福昌郡主憋了一口氣,道:“侯爺……”
趙侯爺卻沒有回頭,像是根本沒聽見福昌郡主的呼喚一般。
“侯、侯爺,郡主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