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燕景璇早已設座鋪席,此刻攜着元嘉坐在了右一的位置,柳安沅和穆瑤筝尚未出閣,坐的則更遠了些。
見此情形,原本四散閑話的女眷們也陸續止了話頭,在宮人的指引下先後入座。不多時,倪娉柔與劉婵也走了上來,又挨着元嘉坐下。
唯有正首及左手邊的兩個位子空置無人,便是留給婁皇後、許賢妃與薛德妃的了。
衆人一坐下,立刻便有宮女上前服侍,瓊漿碧霞、果品茶肴,一應俱全。
在場的大多是成婚已久的婦人,又為着彼此的心照不宣坐在一處,此刻推杯換盞,一邊瞧着台下的熱鬧,一邊小聲交談着。年輕的娘子們大多還在馬球場上嬉鬧,卻也不乏有如柳、穆一般玩的倦了稍作歇息的女郎在下首坐着,自顧吃茶。
“阿沅方才就在馬球場呢,還以為能一并瞧見你們,”元嘉微微側頭,卻在看清倪娉柔的打扮後吃了一驚,“這才分開了多久,你竟又換了套首飾了?”
劉婵離得近,聞言忍俊不禁。
“本是要去找阿沅的,”倪娉柔勉力維持着面上的平靜,“可不知怎的,竟有許多女眷圍着向我請安……平日裡分明連面都沒見過!”
“請安也就罷了,偏還誇贊起倪妹妹今日這身打扮來,”劉婵接過話頭,“這妮子聽得臉發燥,一來二去的,竟将插戴的大半簪钗都賞了出去。”
“我實在是扛不住,便尋了個由頭和劉姊姊回了暖閣,直到來人說你們入席了才又出來。”倪娉柔神色恹恹,“所幸今日備了些钗環首飾在馬車上,這才不至于鬓發空空。”
元嘉隻聽了一半,便已經藏不住笑意,待到倪娉柔說完,更是笑得要展袖遮掩的地步。倪娉柔嗔了前者一眼,擡手撫了撫發髻,卻隻摸到一支孤零零的金簪,隻好又放下手去。
元嘉輕咳一聲,“回頭把尚功局的喚來,再與你做一整套的頭面,可好?”
倪娉柔這才又高興起來,“我可是不會客氣的。”
“誰要你客氣了!”
元嘉笑罵一句。
又過了幾刻鐘,婁皇後并賢、德二妃總算姗姗來遲。
場上諸人立刻起身肅拜,婁皇後卻仍是那副溫和可親的模樣,笑着叫人坐下後便也跟着入席。不提端王,隻和左右聊着一路上所見的熱鬧。
燕景璇自婁皇後到時,便坐到了前者身邊,或湊近婁皇後耳邊說話,或與其他女眷笑談。有她在側,原本冷清下來的場合又逐漸恢複了喧鬧。
元嘉端起眼前的杯盞,借着吃茶的工夫掃視了一圈──大多是她過去曾見過的,甚至不少還在年初的賞菊宴上出現過。但在這一衆人當中,還是福昌郡主的出現最叫她吃驚。
前次三公主行宴,福昌郡主稱病未至,再之前的賞菊宴,也是由趙舒和領了一通進補之物回去。本以為這次也難見其人,不想卻穩坐衆女眷之中,面色紅潤,和左右言笑晏晏,與其中一人尤顯親熱。
托柳安沅的福,元嘉對福昌郡主與靖安郡主之間的糾葛略知一二,識得趙舒和後,更透過她看到了福昌郡主的脾性──貴人眼高,傲睨一切,是經年居于人上才能養出的氣性。除了已逝的先太後,福昌郡主何曾對誰展露過這樣的和善,更别說親熱的好似一家人。
元嘉的眼裡帶着幾分好奇,可很快又收斂了神色,隻重新将視線移回馬球場。看到起興時,還順手取下頭上的花珠添彩助興。
另一廂,不論周圍人如何動作,婁皇後始終巋然不動,并不顯露半分的偏好,任由有心人來回試探,連旁居一側的許、薛二人也沒能幸免。
正是一片沸熱之時,一位着赭色衣袍的内侍悄然走到婁皇後身邊,躬身湊在前者耳側說了幾句話,又如來時般阒然而去。
燕景璇離得近,便也聽清幾分,當即變了臉色。婁皇後卻仍舊雲淡風輕的模樣,除眸中更多幾分深色以外,并無半分異樣。
“福昌郡主瞧着,倒比之前康健了許多。”
婁皇後微抿了口茶水,視線掃過人群,似是不經意道。
福昌郡主正與身邊人說着話,不想婁皇後主動提及,愣了一下才道:“幸得宮内看顧,平日裡恩賞不少,年初又得您恩賜小女山參,妾平日裡服着,天長日久的,如今竟覺得身子比從前有力多了。”
“本宮也瞧着郡主面色紅潤,又是難得的健談,怕不是喜鵲登枝,要有好事臨門了?”
燕景璇冷不丁的開口,雖說是句好話,可聽着卻叫人奇怪。
什麼叫做,要有好事了?
福昌郡主亦是猶疑。她今日本屬意替趙妍和尋下一門親事,兩家人先走動着,等過兩年塵埃落定,再行下定、送人出嫁的事。
如今不過剛與人透了口風,八字尚無一撇的事情,如何談得上好事臨門?
福昌郡主心下想着,面上卻絲毫不顯,隻笑道:“妾府上的一位姨娘,前些時候叫診出有身孕了。侯府添丁,妾也高興,想來這便是好事了。”
“确是件好事呢,”婁皇後噙着一抹莫名的微笑,“郡主是個有福氣的人。”
“便承皇後殿下吉言了。”
福昌郡主面色如常,甚至連笑容也更大了些,倒似真心實意一般。
這話過後,婁皇後也不再繼續,轉而和許、薛二妃低聲絮絮起來。福昌郡主依舊是那副得體的笑容,見婁皇後注意力從自己身上移開,眼睑微垂,而後又似無事般與身旁人閑話起來。
不多時,婁皇後言說宮中尚有事務等着決斷,攜了許、薛二妃便起身離去了。衆人又是拜送,彼此面面相觑,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
“竟都這個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