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就你一個,沁姊姊呢?”
元嘉坐在聚廣樓二層臨窗的位席上等待,見柳安沅走進,一面迎人,一面不住地往後張望着。
因着甯州水患一事,上京城近來已辦了好幾場法會,說是要以誠心向天神祝禱國朝康平,也一并替災地的百姓祈福。宮中嫔禦,以婁皇後為首,自上而下裁減用度不說,還在城中設了善堂捐錢捐物,京内不少女眷都慷慨解囊,元嘉也着意添了不少。
“求神靈庇佑是一方面,可也不好事事都靠神靈。”
婁皇後如是道。
為此,上京已許久未見熱鬧了,連街道也冷清許多。
柳安沅自許婚謝韫暄後,便多了拜佛這一樁事,思及甯州之事,靖安郡主倒也不再一門心思的關着人繡嫁衣,不時也許柳安沅往慈恩寺拜佛。這回也是特意問好了元嘉與歐陽沁的空當,才挑着今日出府。本想着三人能忙裡偷閑小聚片刻,哪成想,臨到頭來還是有了變故。
“沁姊姊有事呢,她家小弟昨日夜裡發了高熱,眼下還燒着呢,沁姊姊脫不開身,便隻剩我了。”
柳安沅旋身坐下,歎氣道。
“阿澄病了?怎的這麼突然,可用上藥了?竟也不告訴我一聲!”
元嘉急道。
“實在是事發突然,”柳安沅蛾眉微蹙,“今晨出門前,沁姊姊沒瞧見阿澄的身影,這才去了他屋子裡找。發現的時候人都燒迷糊了,偏上京近來染了熱病的不少,略有些名氣的郎中都叫人請的差不多了。慌亂間想起我家常年養着醫士,這才快馬說給了我知,我又過來說與你知。”
“這、若是缺郎中,來我府上要人就是,”元嘉着急道,“太醫也好,醫女也罷,隻管随她用!”
“太子連月來為甯州水患一事來回奔波,你又如何能讨閑?”柳安沅安撫般拍了拍元嘉手背,“沁姊姊也是不想你過分耗神。”
元嘉仍是着急,聽了這話竟有些笨嘴拙舌起來,好一會兒才道:“那、當是無事的吧?”
“我是瞧着人被玉戟接進去了才走的。那醫士在我家十幾年了,旁的病不敢說,尋常頭疼腦熱還是能治的,你且放寬心。”
元嘉遲疑着點頭,勉強放下一半的心,又問起其他事來,“可知道是什麼原因燒起來的?怎的一整夜都無人發覺?”
“說是阿澄昨日下學的早,便和幾個交好的小郎君跑到南郊水畔踩水去了,弄得渾身濕漉漉的回去。”柳安沅回憶道,“可回去後也是立時泡了熱水、換了衣裳,還瞧着人喝完了姜湯的,哪知道半夜裡還是發了高熱。偏伺候的丫鬟白日裡偷喝了幾杯酒,守夜時打了盹,這才沒留意到阿澄不好……可憐見的。”
“……阿澄還這般小,怕是很要遭一場罪了。”
元嘉歎了口氣,面上仍顯出幾分憂色。
“誰說不是呢,”柳安沅氣鼓鼓道,“要我說,還是伺候的人不當心,若是剛燒起來時便發現了,哪至于到現在這般嚴重!”
“那丫鬟可被處置了?”
“叫沁姊姊打了二十闆子,攆到莊子上去了。”
柳安沅扁着嘴道。
元嘉聞言微訝,“隻是如此?”
歐陽沁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弟弟有多在乎,她們都是瞧在眼裡的。如今這個弟弟因為旁人的疏忽害了病,依歐陽沁的性子,又怎會這般輕易的放過。
“聽說是那丫鬟家中也有個年幼的弟弟,可父親早亡,母親生産時又壞了身子,無法勞作。後來起早貪黑的做針線又把眼睛給熬壞了,一家子全靠着女兒的月例銀子過活,”柳安沅歎着氣,面上顯出幾分為難,“若把人發賣了,便跟要了她們一家子的命無疑……”
“不是說,是白日裡吃了酒的緣故嗎?”
“是吃了酒,可吃的卻是隔壁老夫人院子裡的喜酒,”柳安沅用手撐着下颌,目光移向窗外的街市,“老夫人身邊有個得寵的侍女要嫁人了,臨出門前特意賜下席面,讓滿府的丫鬟們也跟着熱鬧熱鬧。那丫鬟從來沒吃過酒,看旁人喝的有味,便也跟着飲了幾杯,哪成想酒量太淺,這才鬧出了晚上的事情。”
元嘉默然。
“玉戟說,沁姊姊發了話,等阿澄好全了,若他還要人回來伺候,便再把人喊回來。若是沒提,養好傷之後就留在莊子上做管莊娘子。雖不比在主子跟前得臉,好歹也能供一家子過活。”
“這樣也好……”
元嘉喟歎一聲。
“除了她,昨日縱着阿澄玩水的那幾個小厮也被罰了,”柳安沅掰着手指數道,“一人挨了十闆子,另罰了兩個月例銀,如今且養着呢。”
“……也不知道阿澄要哪日才好的起來,”元嘉歎了口氣,也學着柳安沅的樣子望向窗外,“都說瑞雪兆豐年,我怎麼瞧着從開了年到現在,竟無一件叫人舒心的事。”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