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章辛夷撅着嘴,“您隻是需要調養而已,等虧空的補回來了,便不用喝這藥了!”
“好,那我一定好好養身體。”
元嘉放緩了語調,像是哄孩子開心一般,順着章辛夷的話答應道。
章辛夷果然高興了,将放了果脯的碟子留下,這才退了出去。
元嘉又撿了一顆含在嘴裡,方對徐媽媽道:“那日在長春館守着的,和替我接生的太醫、醫女和穩婆們,過後可都賞賜了?”
“女君放心,太子早下了恩賞,大家都感激得很呢。”
徐媽媽回道。
聞言,元嘉頭也不擡,“既如此,你一會兒也領着人去趟庫房,比着太子的那份再減下一成,也替我恩賞她們吧。”
“是,”徐媽媽應了一聲,少頃又忍不住道,“隻是您與太子一體同心,太子已然下了恩賞,你又何必……您就把自己的身子顧好,章太醫都叮囑過的,讓您千萬别操心。”
“銀子這樣的好東西,誰會嫌拿到手裡的多呢?”
說完這句話,元嘉便換了個姿勢又靠回背枕之上,不多時犯起困來。腦子裡卻還惦挂着柳安沅的事情,可架不住身上越來越厲害的疲乏,終是帶着滿腹的思緒昏睡了過去。
宿國公府。
“沅兒……”
靖安郡主坐在床沿邊上,捧了碗還滾着熱氣的清粥,小心翼翼地勸道:“咱們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柳安沅卻似沒聽見般,佝偻着身子蜷縮在床榻角落,一副與外界隔絕的樣子。
“沅兒,咱們就吃兩口,吃兩口。”
靖安郡主還欲再勸,柳安沅卻不想再聽,兩手一擡便将耳朵死死捂住,眼睛仍是不看人。
靖安郡主眼眶微紅,宿國公臉色亦是難看,撫着胸口平複了幾下,還是沒忍住氣,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道:“那謝家小子已經死了,都入殓了!你如今這樣不吃不喝的是要做給誰看?是打算好了不要爹娘,跟着他一起去死嗎!”
宿國公拂袖,又氣急敗壞地背對着柳安沅坐下,手卻發着抖,俨然隻是嘴硬。
歐陽沁兩手抱胸,背靠在一根粗實的柱子前。她這幾日下了朝便奔過來守着,唯恐柳安沅偏激之下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此刻瞧着前者的反應,臉色同樣難看,卻更多三分冷冽,少頃緩緩道:“阿沅,我再問你一次,這粥,你是喝,還是不喝?”
柳安沅偏頭不語。
“你若實在不喝,我們大可以壓着你強灌進去,可這樣你會難受,我們亦是不忍。所以我也好,伯父伯母也罷,這幾日都隻是在言語上勸你,”歐陽沁眼中滿是痛心,“阿沅,你真的還要繼續這樣下去嗎?”
柳安沅癟着嘴,眼淚早已在眼眶裡打轉,卻還是固執地不肯開口。
歐陽沁等了等,又朝靖安郡主與宿國公道:“伯父伯母,我有些話想單獨與阿沅說,能否請您二位先離開片刻?”
夫婦倆早已心身俱疲,聞言隻頹唐點頭,又看了柳安沅好幾眼,才帶着憂色走出屋子。
“……你就不奇怪,怎麼我們都過來了,獨嘉兒不見蹤影,甚至連個人都沒派過來?”
歐陽沁聽着兩人的腳步聲遠去,這才開口,卻将話題引向了元嘉。
“嘉兒就要生産了,她們怎麼會在這時候讓人過來。”
柳安沅眉心微動,又将腦袋靠在臂彎處,借着皮膚與衣物相觸的當頭,悄無聲息地拭去眼淚。
“錯了,你出事那日嘉兒便知道了,連我也是得了季家伯母的信,這才急忙趕來的。”
柳安沅猛地擡起頭,瞪着自己通紅的眼睛瞧向歐陽沁。
“那你大概也不知道,你出事那日,嘉兒也出事了。”
歐陽沁直視着柳安沅,像是用鈍刀割肉般一字一句道,“她知道你不好,急得從階上跌了下去,早産加難産,差點把命搭進去。萬幸有太醫們守着,痛苦哀嚎了幾個時辰,還是活着把孩子生下來了。可她自己呢,昏睡了三日才醒過來,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卻還是問你好不好。”
柳安沅怔怔看着歐陽沁,眼淚突然就流了出來,順着臉頰一滴一滴地打在手背上,滾燙地叫人害怕。
“……從階上跌了下來?”
柳安沅的聲音有些發抖。
“她遭了大罪,能撿回一條命已是僥幸,如今身體虧空的厲害,也不知何時才補得回來。”
柳安沅的眼淚掉得更厲害了。
“這事,季家伯母原叮囑我不要告訴你,說是如今既已無事,便不要拿當日的險情來叫你擔心了。”歐陽沁挨着床沿坐下,“可我卻覺得,這件事不止不能瞞你,還要叫你原原本本地知道清楚。隻有這樣,你才會在傷害自己的時候心下猶豫,這世間,原不止謝韫暄一人珍你重你……”
柳安沅哇的一聲哭出來,抽噎着開口,“沁姊姊……沁姊姊,我、嘉兒,對不起,我不是……”
歐陽沁将人攬進懷裡,小聲安慰起來。如此又過了小半晌工夫,柳安沅才勉強止住了哭聲。
歐陽沁看着柳安沅紅腫的雙眼,無聲歎了口氣,還欲再說些什麼,卻見芳菲快步跑了進來,口中道:“将軍、娘子,謝家來人了……”
柳安沅猛地直起身子,怔怔瞧着芳菲不放,千言萬語在胸,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去服侍你家娘子梳妝,我先陪着郡主與國公爺會會這謝家的來客!”
歐陽沁卻面色一冷,放下搭在柳安沅背後的手,一掀衣袍便跨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