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沉香館使人來報,言道徐麗華夜半受涼,今早發現時已然高熱不退了。
元嘉本想讓章有為跑上一趟,來人卻說徐麗華已讓醫女搭了脈,此刻正在院子裡架着爐子煎藥,便不必讓太醫再走這一遭了。
元嘉不放心,本想再多問兩句,見來人為難,又恐是自己昨日的話說得重了,惹得徐麗華故意避見,便也熄了心思,隻又問了兩句宜恕。
“郡主昨日便被倪良娣接去了,近幾日都歇在梨雲院。”
徐麗華居然會任由倪娉柔将孩子帶走,倒也是突然……元嘉頓了頓,還是擡手将人揮退,隻命其按日将徐麗華的脈案帶來長春館。
不多時,倪娉柔并劉婵入内請安。
“……吳昭訓本也要來的,隻是如今兩個孩子都住在一處,若我們三個都過來了,又怕伺候的人不仔細,是以便自作主張留下了吳昭訓,請她在竹香館照看一二 ”劉婵溫聲解釋道,“還請您勿要怪罪。”
“什麼怪罪不怪罪的,這話聽着實在見外。”元嘉淺淺一搖頭,“……方才沉香館的宮女來報,說徐昭訓病了,好在宜恕被接去了你們那裡,有吳昭訓幫忙守着,這當頭,我也能安心不少。”
“……她病了?”
倪娉柔聞言,神色卻有些奇怪。
元嘉不作他想,微微颔首,道:“說是昨夜着了涼,醫女已在熬藥了,當是無恙的。”
倪娉柔嗯了一聲,卻莫名顯出幾分局促不安來。
“先帝前夜駕崩,太子這兩日也沒有新的消息遞回來。”元嘉眉間籠着一縷似有若無的愁絲,“雖不知道咱們幾時才會入宮,可還是先把東西收拾起來,不要臨到頭才慌慌張張的。”
“我于喪儀之事不算了解,隻是如今已第三日了,咱們又都是東宮女眷,此刻竟還無有人傳旨入宮,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劉婵見倪娉柔神情有些恍惚,歎了口氣,隻好由自己開口,“從前武皇帝駕崩時,先帝與婁皇後當夜便進宮了……元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元嘉眉心微動,卻還是冷靜道:“想是先帝去的突然,太子也是裡外一堆事地忙着,這才沒有緊着讓人進宮吧。”
“聽說,禮部與太史局已開始籌備喪儀的事了,前朝後宮一體,這外朝都開始有條不紊起來了,内廷又能亂到哪裡去呢……我們都隻是太子嫔禦,遲些入宮也說得過去。”劉婵皺着眉頭,面上滿是擔憂,“可是元娘,你不一樣。不管是什麼緣由,宮裡沒有第一時間召你進宮,就太過奇怪、也太過矚目了,你要多留幾分心思才行哪!”
“……我知道的,素娥。”
元嘉柔了神色,“其實,我心中也有些許猜測,可……罷了,說到底也隻是我自己的胡思亂想。你們放心,我會多留心的,也不會叫自己落到任何不堪當中。”
“嗯。”
劉婵松了口氣,又拉着還在發愣的倪娉柔起身,“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你顧好自己,宜恕有宜妤作伴,兩個孩子都好着呢,不必擔心的。”
元嘉笑着點頭,又目送着兩人身影遠去,好一會兒才撐不住般佝下身子。
“奴婢這兩日也命人在各處守着,若有從宮裡來報事的,一定第一時間叫您知道。可、可到如今都沒有動靜……”
徐媽媽亦顯出幾分憂色,“太子是新君,要忙着前朝的事不假,可後宮的事還是需要女眷去打理的,總不能一直煩擾太後吧。”
“後宮的事誰去打理都不要緊,隻盼他不要在這當頭叫我難堪才是。”
元嘉放下一直撐着額頭的手,又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表情卻有些難看。
“……您的意思是?”
徐媽媽皺起了眉頭。
“說到底,我也隻是個繼室罷了。雖說挂了個太子妃的名号,可前頭到底還有個元妃在呢。若說誰與咱們那位太子情深意重,上京城裡提起來的,還是那位薛娘娘。若到最後,太子仍說自己不忘舊人,要立去了的薛神妃做新後,再叫我做個繼後或是列個妃位,于情于理也是叫人挑不出錯處的 ”
元嘉冷着臉,一字一句道:“這種事情,史書裡的記載還少麼……隻須稍稍在史官面前顯露兩分真情,便會有數不盡的人稱贊帝王重情重義,這樣的名聲得來多容易啊……便是貶後為妃的都有好幾個呢!”
這也是她昨日聽見徐麗華的那聲恭喜後,沒有立時應下的原因。雖也有謹慎的意思在裡頭,可她在燕景祁身邊的這幾年,自問也琢磨出了男人的一些想法。饒是早已在他面前挑明了自己的态度,可正如她對徐媽媽說的那般,這樣的名聲得來的太容易了。便是她站在燕景祁的立場,也是何樂而不為呢?
“自您入府,太子從來都是敬愛、珍重您的。您如今也有子嗣傍身,想來太子不會做出這等損傷夫妻情分的事情。”
徐媽媽寬慰道。
“媽媽就不必拿這些話搪塞我了,我也不在乎太子對我有無情分……且如今雖瞧着沒有動靜,保不齊還是好事呢!”
元嘉勾起一抹極淺的笑弧。
“……什麼?”
徐媽媽驚疑不定。
“不止我還在外頭,太子的其他嫔禦也都在外頭呢……這樣一視同仁地将東宮的人都留在太子府,是想裝出一副忙碌疏忽的假象呢。”
“那便是說,連做決定的那個人都還沒有考慮好,又或是,還有其他人覺得此舉不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