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之後，天空總是頻繁地下起雨。

從蒙着灰塵的窗子望去，即使是白天，也看不到人出行。

防降雨炮如禮花般，每日響徹在遙遠的海面上。

老太太的記憶模塊太多情，俞靈跟着連續好幾個晚上沒睡好，她從淚水沾濕的枕頭上爬起來，空洞地望向天花闆。

睡不着的時候，她就低頭研究起那個錢包，以及躺在掌心裡安靜的黑色芯片。

記憶隻能讀取一次，生命也隻夠燃燒着去愛一次。

周五的時候，俞靈接到通知，從本周末開始，要準時去守衛所接受素質教育培訓。

她臨行前聯系文一，重返坐落在岬角的小教堂。

“真的多謝你。”文一感激地捧住俞靈的手。

掌心的傷痕已經随着時間淡去，俞靈卻仍然覺得那道傷疤橫亘在心頭。

文一說：“要不是你，我一個人真的沒辦法解決這麼高難度的技術問題。”

俞靈将K的芯片和莫惜塵的記憶芯片共同收納進一張芯片裡，交給文一安置。

這些天她受芯片折磨太久，索性放棄研究，歸還給莫惜塵的摯友。

“惜塵年輕的時候喜歡海，可惜廢土世界的海洋很糟糕。我還記得以前大海是特别透亮的藍色、綠色，偶然老天生氣的時候還能見到黑色。”文一絮絮叨叨地回憶着。

不知是否受天氣影響，俞靈感覺她今天的飾品有些黯淡。

想起委托那天她的打扮，鮮豔的，如盛夏裡開得最熱烈的花，可如今這花朵也要因持續的暴雨凋零了。

文一手腕還戴着那天見過的白金手鍊，鑲嵌的淡藍色珠子呈現出烏雲一樣的灰色。

BFF寶珠再也不會亮起。

文一憐惜地将芯片封存在試管中，和兩人的畫像一起埋葬在教堂底下。

俞靈填好坑，接過文一遞來的手帕擦汗。

廢土世界的天氣沒有确切的四季，如今雖然已經進入夏至時節，可偶爾也會有極冷的時候，這個天氣，在海邊，腳下還刮着冷飕飕的風。

在沒有音樂的小教堂裡，她陪文一舉行了莫惜塵的葬禮。

文一特地挑選了兩人笑得最開心的一張合影，記錄在逝者系統中。

這也算讓兩位相愛之人能夠以另一種方式相見吧。

“聽說了嗎？最近的新聞。”文一開口時嗓音沙啞。

俞靈搖搖頭。

“參天塔有位長官提出了新法令，為了促進自然人戀愛生育，以後會逐步取消戀愛代償性質的仿生人以及遊戲。”

文一不贊同地搖搖頭，又像是忌憚什麼，隻小聲說：“廢墟之虹遊戲公司恐怕會受到很嚴重的經濟打擊。”

俞靈哼笑一聲，似乎覺得荒唐：“不僅僅是打擊到了遊戲制作方吧。”

文一的眸光落到教堂的花窗：“如果愛需要靠強制和限制來産生，這個世界離分崩離析也不遠了。”

俞靈剛想散發着戾氣跟一句“那最好快點滅亡”，心髒忽然被擰緊，于是放低語氣：“這個世界到底怎麼運轉的？”

“很複雜，我隻記得以前不是這麼……處處都是争奪與戰争，”文一懷念道，“如果以後你有空，我可以給你講講第一基地覆滅的故事。”

賽博戀人的遊戲在無法喘息的雨季落幕了，而人類主宰世界的宏圖還在繼續進行，就像那随處可見的宣傳語一樣。

【第九基地，人類光輝的未來。】

俞靈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創世主又是如何期望這個世界的？

手環發出時間提醒。

【行程提示：兩小時後您将有課程學習。】

“唉，智能化讓我這老太太連傳統葬禮都沒法舉行，總之，謝謝你能來幫忙。”文一感慨道。

俞靈不信神明，可産生拼湊芯片的想法時，還是第一時間聯系了文一。

文一欣然答應。

“不過，我實在好奇，你們公會還有這樣的高技術人才嗎？為何不去地面上發展……”

“不是公會的人，你就當我人脈廣吧。”俞靈似乎不願多說。

文一識趣地閉上嘴，把一盆仿生向日葵擺在文一和K的合影前，随後又拿出一盆顔色豔麗的金鳳花。

“這盆花是送給你的，把它摘下來，用水浸泡，搗汁，貼在指甲上，會有很漂亮的顔色。”

“這是一種古法染甲，雖然仿生植物做不到這種功效，但我猜你會喜歡。”

文一眯起眼，笑出眼尾的褶皺。

她溫柔地牽過俞靈的雙手，拉她席地而坐，靠在石柱邊，從背包裡拿出美甲用的工具。

“小俞喜歡什麼圖案？”文一展開全息屏，數十頁參考美甲在俞靈眼裡紛亂劃過。

她看花了眼，随便指着幾個還算順眼的說：“就它們吧，我不喜歡太長的指甲，用槍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