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碎片讀取結束了。
對着小狗揮起鐵鍬的男人,最終也死在了他厭惡的花園裡。
遠處的天際線亮起一抹白,黎明将至,時間重新流動起來。
對守衛們來說,這昏沉的時光一晃而過,明明仿佛隻是閉了下眼的功夫,卻跟經曆了場噩夢一樣疲累。
人面花不見了,房間内飾也在褪色,露出原本陳舊灰敗的泥牆。
唯獨窗前懸挂的木牌還在跟随風鈴搖蕩,正對着俞靈的那面背景牆上,被紅色油漆塗上了幾個醒目的大字。
【在春天活下去。】
字太大,光線太亮,六個字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650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環。
“滴滴,檢測該區域污染程序影響減弱,等級可降為D級。”
D級污染程序,是守衛隊自己都能夠解決的小問題。
俞靈也如大夢初醒一般,眸光迷離着,倚靠在窗邊。
她整個人像是被一場冰冷的雨澆透了,神色怏怏。
污染尚未結束,她在記憶碎片消失之前,借雪球的眼睛,用力捕捉房主的蹤影。
陳舊的木地闆,踩上去會吱呀呀唱着歌。
房内一切都有曾經溫馨過的痕迹,但都像是老照片一樣,散發着衰敗的氣息。
溫序看了眼手環:“如果我的計算沒錯,精英區已經進入寒冬時節了。”
冷冰冰的冬天,窗戶上不知何時凝結起細碎的冰花,像黴菌一樣從底部蔓延擴張。
花園光秃秃的,隻剩下被凍硬的土堆和散落各處的殘骨。
俞靈現在已經不想去猜那些骨頭來自于誰了。
茶幾上的零食早已過期,有幾粒沾了糖的瓜子已經跟玻璃死死黏在一起。
俞靈側開了點身子,從記憶空間出來後,明明穿着防護服,卻仍然驅散不掉體内的冷意。
她明明是最不該被程序影響到的人,難道bug在吸收了别的成分後還會改變的嗎?
可此刻除了無止境的冷,再沒有其它感覺,她渾身凍得打顫,仿佛被禁锢在冰塊内部,而且無論如何敲打,如何加熱,都融化不了。
俞靈哆嗦着手,試圖自己調整防護服到更高的溫度。
忽然,視線裡多了一副黑色的手套。
溫序按住了她探向調節按鈕的胳膊。
“溫度過高會引發缺氧、脫水等症狀,還會導緻防護服自燃,你現在不适合再提高了。”他說。
俞靈艱難地分神回答:“可是我很冷。”
她緊緊握住雙手,掌心裡的陰影像是長出尖刺的冰,刺破她的皮膚、她的血管……
頭頂落下一道歎息。
溫熱包裹住這兩隻冷冰冰的拳頭,一點點入侵指縫,将俞靈的手掌攤平。
視線中,溫序黑漆漆的眼睛又亮起一簇簇藍色的光點,像在夜裡飛舞的螢火蟲。
“确實很冷,你的手像兩塊石頭一樣。”
他緊緊扣住她的五指,俞靈掌心裡剛飽腹不久的陰影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壓力,逐漸軟化,縮了回去。
“有些程序在融合後會産生排斥反應,這很正常。不過,我還是第一次在人的身上見到這種異常。”溫序說着,松開了緊握的雙手。
“現在你看到了。”俞靈說。
她垂着頭,靜靜觀察陰影的變化。
“影響不會持續很久,你就當身體裡的免疫系統在攻擊病毒,導緻你發了場高燒,等它們打完架,就好了。”
溫序的嗓音沉沉地落在耳邊,他注視了會兒俞靈低頭時被防護服遮擋的臉,又朝她伸開手。
“還需要嗎?我可以随時提供。”
俞靈一頓,看着他幹淨勻稱的手指,悶聲說了句:“多謝,暫時不用。”
守衛忙着搜尋線索,并沒注意到角落的動靜。
俞靈主動走到650身邊,問她在看什麼。
650沉沉地歎了口氣:“又是一個把自己關在房子裡的人。”
她手裡舉着一張醫療診斷書。
診斷書上寫着房主患有重度抑郁伴随輕微的精神分裂症狀,看日期,這病已經跟随她很多年了。
診療日志上還寫,患者最開始是懼怕出門,懼怕與人交流,一直以為自己隻是患有社交恐懼,但逐漸她陷入了漫長的焦慮,以至于産生了幻聽和幻視。
這些嚴重影響她在集體中生活,于是她搬到了遠離人群的,一處極其荒僻的房子裡。
其實這在如今的世界很常見。
大家越來越不愛出門,不愛交流。每個人都恨不得縮進一個膠囊裡,任憑時間流逝,不去擔憂末日何時會來,隻是靜靜地,等待死亡。
但并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在寸土寸金的世界裡,活力低的人幾乎沒有生存的空間,人們在出生前就會被篩選一波基因,而且現在醫療水平高度發達,這種疾病可以通過腦内基因手術來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