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勾住一截植物的莖,觸感冰涼潮濕,表面布滿曲折的尖刺。
她輕輕一扯,植物便脫離地面,仿佛它的根并沒有完全沒入土壤。
拿到陽光底下後,俞靈才意識到,她摸到的,是一朵玫瑰花。
俞靈心神微顫。
誰放的?
頭腦中冒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答案也跟沸水裡的泡泡一樣争相湧入腦海。
還能是誰呢。
除了溫序還有誰能了解到她看見花園時的眼神呢。
還有誰有這份多餘的心,在廢墟裡種下一株将死的玫瑰呢。
可是為什麼,這樣不斷地做讓她感到意外的事情,幹擾她的思緒。
這朵花尚未凋零,但邊緣已經過渡出來紫紅色,由于被守衛暴力地從土壤中拔出,即使重新栽種也恢複不了活性。
但俞靈還是回小屋裡,拿來玄關處的花瓶,小心地将它放進去,又灌了半瓶清水進去。
花瓣上也淋了些水,看上去鮮活許多,幽幽的香氣纏繞在俞靈的發絲上。
俞靈思索着,從包裡拿出最後一支營養劑,喝下一半,另一半倒進了花瓶中。
說實話,她已經很久沒看到過這麼鮮豔的顔色了。
為了抵禦城外的入侵,每個人出門都是穿的機甲作戰服或彈性防護服,不是黑色就是黃土的顔色。
她已經快忘記玫瑰的顔色了。
那麼那麼紅,比鮮血還要漂亮。
玫瑰像一叢火焰,在她眼裡燃燒。
就像是照映在廢墟之上的最後一抹彩虹。
明明那麼漂亮,卻出現在一切都死亡的時候。
*
如俞靈在掘地公會的群裡報備的那樣,她趕在春天降臨之前回來了。
在程序空間待的短短幾天,外面竟然已經過了幾個月。
她還是沒能适應天氣步入寒冬的事實。
說出來有些難以置信,但她眼睛裡真真切切地看到,銀弦區整條街道都被霜雪覆蓋,腳踩在薄冰上,任憑頭頂的太陽照耀得多麼熱烈,撲在臉上的風還是跟刀子一樣。
她穿過重重屏障和防禦牆,剛邁入公會大廳,一個爆炸頭就拱進自己懷裡。
俞靈眼角一抽,低下頭問:“爆彈軟糖小狗,你是為了把自己在公會的代号坐實,才燙了這麼有殺傷力的發型嗎?”
懷裡的女孩悶哼一聲,擡起頭,眼淚汪汪的樣子。
“你接任務就接任務,為什麼不回消息?”
俞靈無奈:“我回了啊,剛出污染空間就回了消息,可能有延時吧。”
“什麼延時能讓你失聯好幾個月?我以為你說話不算數,不要我們了。”女孩兇巴巴地在俞靈胳膊上錘了好幾下,才出氣。
“哎,你搞清楚到底是誰不要誰,我沒被會長掃地出門就算萬幸了。”俞靈抓了幾下女孩蓬起來的爆炸頭,把她搬到一邊。
“會長呢?”
“出門了,”女孩甕聲甕氣地說,“你找會長做什麼?”
“嗯……”俞靈頓了頓,拉長了調子,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想問問會長名下有沒有多餘的房産,借我一套,隔壁組織的成員需要養傷。”
“你瘋啦?”女孩大呼一聲,“把敵人請進自己窩裡,是不是腦子——”
俞靈順勢捏住女孩的臉,扯了扯,故作嚴厲地說:“俞旋風,不可以罵人。”
女孩兩邊嘴角被牽引,無奈含混地咽下了想吐槽的話。
俞靈順勢松開手,喃喃道:“總住地下又濕又冷,對你們生長發育都不健康,咱們公會沒想過挪個窩嗎?現在就是個不錯的時機。”
“會長的資金應該不少吧,總不能扣扣搜搜,就算不搬家,也該重新裝修一下了。”
她說完後耳邊一直很安靜,低下頭看看俞旋風不吵不鬧地盯着自己,眼眶發紅。
“鼠鼠魚,我怎麼覺得你這次回來後,變得不太一樣了。”她小聲嘟囔着,語氣有些埋怨。
“怎麼不一樣?”
“你以前……從來不在乎這些。隻要有吃有住,哪裡都是家。”
俞旋風慢吞吞地說着,一邊說話一邊盯着俞靈的臉:“你怎麼變挑剔了。”
俞靈沒什麼反應,聽到後也隻是散漫地聳聳肩:“有錢了呗,沾了點精英區的銅臭味,我也變得小氣了。”
“才不是!”
俞旋風跺了跺腳,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發洩心中的火氣,隻能大聲控訴着:“你跟我拉過勾的,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許離開抛棄我們,公會在哪裡,哪裡就是我們的家!”
俞靈并未理會小孩子的吵鬧,隻是端正了神色,俯下身與女孩平視:“俞旋風,我有跟你談成過這筆交易嗎?”
女孩喉嚨一滾,哽咽着說:“……口頭約定也要做數的。”
俞靈用力點了點女孩的額頭,神情淡淡:“什麼時候學會耍無賴了?總不能是我教的。”
女孩瞪着眼睛,雖然能看到明顯的淚光,卻始終沒有哭出來,隻是倔強地看着俞靈。
兩個人,一高一矮就這樣無聲對峙了許久。
俞靈向來對小孩子沒什麼耐心,俞旋風以往也不是沒見過,有調皮搗蛋的小男孩幹擾她時,會被直接拎着領子直接丢開,像團一個小玩具似的,嗖一下甩出去好遠。
但俞靈教訓小孩也很有技巧,那些搗蛋鬼一般不會受傷,隻會很疼。
俞旋風也不算乖孩子,不過俞靈總是會對女孩更偏愛一些,所以她能在這份縱容之下偶爾耍個脾氣,撒撒嬌。
不過,真正冷淡下來的俞靈,她是一絲一毫都不敢惹的。
面無表情,散發着隐隐冰冷的怒意,是俞靈最可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