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序的臉遮掩在防護服之下,從遇到守衛起,他便戴上了僞裝,連精英區的守衛都防着。
俞靈不太理解。
他很不願意身份被發現嗎?
明明身上各種标志都顯示他在參天塔是個位高權重的長官,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不讓人看見自己的臉?
反而到了她面前,卻又不那麼在意遮擋了。
就因為她有能看見數據之眼的能力嗎?
俞靈思考時不自覺蹙了眉,随後聽見耳畔的呼吸聲明顯了幾分。
溫序仍然站立在與她相隔半米的位置,偶爾動動眼珠,目光始終跟随着守衛清理現場的動作。
而在這隐秘的背後,俞靈卻清楚地聽見,他在利用頭盔裡的系統與她交談。
“可以問一個對你來說有些越界的問題嗎?”
俞靈看了溫序一眼,默默在頭盔内置系統裡輸入:【什麼。】
溫序:“你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俞靈不太理解他這個問法,溫序并不是什麼事都喜歡揪出一個原因的性格,更何況以兩人現在岌岌可危的合作關系,懂點邊界感的人都不會直接問内心的想法。
溫序慢慢解釋道:“這次的任務,沒有賞金。”
“你貌似隻是……單純地幫助我解決了這次的污染,這讓我感到意外。”
他用文字與她交流時,話總是格外多一些,而且還摻雜了幾分平常不會外露的情緒。
隻不過,感到意外的并不是隻有他一個。
在那雙傳遞溫暖的手握上來時,她也很意外。
俞靈答非所問,隻是故作感慨,用一種淡淡的失望語氣。
【啊,原來你不認為我是你的同伴啊。】
溫序卻沉聲道:“我一直希望是。”
他很鎮定地說下去:“但有時候,你的态度總讓我覺得,你仍然站在基地的對立面。”
俞靈心沉了沉。
是啊,她原本是抱着毀滅一切的态度,和基地共沉淪。但是創造出這一切,甚至可以說創造出這個世界、堪比神明的存在,肯定是希望這個世界維持下去的吧。
就算他在第一基地曆史書的最後一頁寫明了推翻與重建,也是充滿了希望的“重建”。
俞靈手指飛速動起來,連帶着文字輸入也快了不少。
俞靈:【你是指……這個會對非自然人開槍的糟糕世界嗎?】
俞靈:【站在對立面不可以嗎?】
她久久沒等到答複,擡起眼,便能看到溫序直挺挺的脊背,窗外已是天光大亮,薄薄的淺光落在他兩側肩頭,将他别在制服上的勳章照得鮮亮。
頭盔又傳來聲音,俞靈目光一顫。
溫序:“或許在贊同和對立之間,有另一條路可以選。”
溫序:“不過,如果你想要離開的話,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
“這是對你……幫助我的感謝。”
俞靈擡起頭,發現他正朝自己望過來,黑沉沉的眼珠如兩顆隐藏在宇宙深處的行星。
她不自覺張開口,某個答案呼之欲出。
“長官。”
領隊遠遠地喊了一聲,他似乎剛剛挂斷通訊,跑過來時表情很不好。
被打斷的思緒開始混亂地流動起來,俞靈閉上嘴,默默挪到了更遠一些的地方。
她能感覺到,守衛們很忌憚她這個陌生的存在,隻是礙于溫序在場,沒有明說。
領隊來到溫序面前,先是行禮,掃了眼俞靈,随後低聲彙報了什麼。
俞靈隻聽到了“審查”,“會議”之類的詞語。
她恍然想起,溫序如今已經被視為衆矢之的,聲譽大不如前。
出了這個空間後,危險的不止有俞靈一個——
還有掉進輿論漩渦裡的他。
聽完守衛彙報,溫序先是有點驚訝,随後穩穩地點了兩下頭,這期間始終沒有看向俞靈。
很快,他随隊伍離開了。
現場被清理得差不多,光秃秃的土壤裡沒有了任何植物。
守衛們一一離場,背着檢測儀器,拖着巨大的垃圾袋,從俞靈面前經過。
不知坐了多久,當夕陽的光輝再次移動到窗邊,灑落進屋子裡時,她才回過神來,有了動作。
身上的營養劑所剩不多,俞靈需要離開這裡,去補充點物資。
她腳步沉重地下了樓,每一步都能聽到地闆發出哀切的嘶吼。
推開門,入目是狼藉的花園。
房主最初是把花朵種在這裡的吧,那時候雪球還可以滾進花叢裡玩捉迷藏。
她走到栅欄旁邊,看着被鐵鍬砸得四分五裂的木頭狗窩。
一塊木闆釘在狗窩頂部,褪色的字迹模糊不清,但俞靈這次辨認出來,寫的是“雪球之家”。
她撿起埋入土裡的半截骨頭,輕輕擺放到狗窩前,小指無端被刺了一下。
痛感襲來,她皺眉檢查傷口,手環發出的光打在窩棚内,掠過一抹搖曳的紅色花影。
她目光一滞。
這是……
顧不得手指還在流血,她朝裡面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