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地說：“可我的媽媽沒那麼誇張。”

“是啊，沒那麼誇張。”俞靈說。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上面有剛剛掙紮時蹭出來的細密傷痕，每一道痕迹看起來都很淺。

她曾經被炮火融掉了幾乎半個身子，相比之下，這種傷痕就跟破皮沒區别。

但正因為是細微，所以總被她忽略。

“看不見的傷口不代表不存在。正是因為沒那麼嚴重，沒那麼誇張，所以總是勸自己不要在意，忽略的次數多了……你看，就會變成這樣。”

刷——

俞靈拾起地上的水果刀，在手上劃了一道。

裡面已經化膿了，流出來的是膿液跟血漿混雜的髒污。

“已經從内部爛掉了。”

晴晴捂住胸口，忽然開始痛苦地呻吟起來。

她已經停止跳動的心髒，似乎又開始發出惱人的噪音。

俞靈語氣冷靜，雙眸淩曆。

“晴晴，不是你的錯。”

“基因缺陷不是你的錯。”

“你有權不原諒你的母親。當然，也有權利為她哭泣。”

“唔——”

晴晴艱難地從緊鎖的牙關中溢出一聲呻吟。

難聽極了，像鞋底卡着塊石子走在光滑的瓷磚上。

可那是她最真實的哭聲。

“所有的女兒和媽媽都這樣嗎？”晴晴斷斷續續的哭腔中，夾雜了一句疑問。

“我不知道。”俞靈直白地說，她沒有因為要安慰小孩而撒謊，說一些不痛不癢的安慰話。

她沒有媽媽。

所以不知道跟母親相處是什麼感覺。

從小到大她都憑直覺和感情處理事情，誰讓她難受一分，她就還一百分。

當然，對她好的人，她更是要千百倍地奉還。

吧嗒。

眼淚砸到地闆上，晴晴的身體開始出現程序報錯時才會有的混亂線條和色塊。

她的手腳逐漸分解成了像素點。

俞靈問：“你現在在想什麼？”

“我不想讓泰莎死，”她說，“她該用長久的生命去反省，反省自己的懦弱，還有對孩子施加的傷害。她要背負着這份沉重的悔意直到老死，她該學會如何不擰巴，不口是心非。”

“我要她這樣贖罪。”

晴晴說着，忽然笑了一聲，似乎想到了很美好的事。

“如果有來世的話，讓她當我的女兒吧，我要好好教教她，到底該怎樣當一位母親。”

她仰着脖子，似乎還有些驕傲。

“嗯，收到。”俞靈對着幾乎看不到人形的晴晴說。

系統滋啦啦地響了。

【恭喜獲得異能——鏡像操控。】

【請完成最終任務：晴晴的心願。】

地下室褪去了一層鮮活的顔色，場景沒有特别大的變化，就好像隻是給場景渲染換了個濾鏡那麼簡單。

但事實并不是這樣。

就像她對晴晴說的那樣，看不見的武器，造成了看不見的傷痕。

空氣中有很輕微的崩裂聲，像是誰撥動了古筝的弦。

俞靈忽然感覺眼前出現了一條極細的絲線，透明的，像蛛絲。

她想起守衛常用的蛛絲彈，看着細微，實則鋒利堅硬無比，末梢似乎一直延伸到地下室外。

耳畔重新恢複了喧嚣，守衛通訊滋啦啦響着，傳來777崩潰的聲音。

“俞！你還好嗎？”

俞靈這才想起她已經很久沒聯絡過守衛了，于是回答：“我還好。”

“可我們不太好了。污染度沒有下降，反而升高了不少，而且範圍也比之前擴大了一倍。”777說。

“你那邊，真的沒有發生什麼異常嗎？”

俞靈點開777傳過來的圖像，是在走廊對着窗外拍攝的，依稀能聽到各種凄厲的慘叫聲，調子拉得又高又長。

俞靈眯起眼睛，暫停畫面，手指拉大。

樓外那些圍觀看熱鬧的賞金者，有十來個被懸吊在空中。

一根透明卻鋒利的絲線從太陽穴處貫穿，把這些人的頭串珠子一樣串了起來。

這些人已經沒了生命迹象，風一吹，下肢在空中擺動，交錯着，飄飄蕩蕩。

而發出慘叫的是地面上還未被吊起來的人。

絲線很長，望不到盡頭。

他們就像是被當成衣物懸挂在了晾衣繩上，随風擺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