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序在俞靈求知的眼神中解釋起來。

“這個程序隻曾經在第一基地被使用過一次，先開啟一個空白空間，把内部物品轉移，再将空間閉鎖。我抽取了其中一部分邏輯，改成了更和緩的版本。”

這個方式俞靈在第一基地曆史材料中讀過，當時第一基地覆滅，初代創世主犧牲自己，利用空間的疊加轉移，把第一基地公民移到了不會被波及的荒漠地帶。

傳聞創世主團隊成員折損了大半，隻有數據和記憶被留了下來，初代的大腦似乎還被冷凍保存在如今參天塔的某層樓中。

完整的數據之眼隻剩下碎片，現如今最接近初代、能将其開發最完全的，也隻有溫序一人。

所以參天塔那些衣冠禽獸才沒有急于對溫序下手，隻是給他安裝了限制頸環，時時刻刻監視他。

意識到某些細節跟溫序本人描述的不符，俞靈逐漸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他的叙述上。

溫序說，他想起來第一基地毀滅的那天，記憶中的他做了什麼。

他召集創世主團隊，全面啟用數據之眼，為全基地人類争取了極限的五分鐘。

廣播裡響着他仍舊冷靜笃定的聲音，要求穿戴好防護服，佩戴生命頭盔，背上物資包，用手環，輸入證明身份的芯片碼，載進創世主緊急開啟的閉鎖空間中。

通道開啟時間隻有五分鐘。

很多人都死在了準備上。

這個不夠，那個要多拿一點。

還得通知不常看手環消息的親戚朋友。

混亂一片。

五分鐘後，在基地發生大爆炸的時候，創世主将自己的記憶儲存進程序裡，将全部數據遷移到備用系統中。

損失慘重。

幾乎隻活下來了70%的人。

人類遭到重創。

随後就是漫長的遠征大遷徙，直到人們尋找到新庇護所，再建立新基地。

寥寥幾語在曆史上被記載的，每一頁都承載着沉甸甸的生命。

天空在撕裂，地面在崩塌，創世主團隊犧牲了近一半成員，這其中就有溫序的名字。

可他現在站在這裡。

心髒有力地跳動着。

是誰找到了他的芯片，重啟了他數據的同時，又抹除那部分記憶？

他并不知道，隻知道醒來時身體就處在十九歲的年紀，記憶出現斷裂，第一基地的部分被刻意抹除了。

隻有偶爾數據之眼使用過度甚至瀕臨失控時，才會零星蹦出幾個不該屬于現在27歲的他腦海中的記憶。

原來他不是什麼跟初代有血緣關系的繼承人，他就是最初帶大家逃離末日的程序編寫者。

那個時候，人們也沒這麼離譜地神化這一形象。

以上是這次他想起來的全部。

溫序記得自己在調動能力時，忽然頓了很久，像是忘記了自己本該做什麼。

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令他恍惚。

他本該是第一次使用這個能力才對，不該這麼熟練的。

可他剛才甚至都沒調取編碼庫，全憑着本能和手感完成了這危機又浩大的工程。

像那次啟動銷毀程序一樣，溫序做完這些，就把污染程序一整個丢了進去。

銷毀程序像一台高速運轉的粉碎機，他身體早已承受不住接連負荷，眼角不斷滲出血液，就連鼻腔裡都是濃烈的血腥氣。

分不清是他自己的，還是闖進地下室時看到的，斷了隻胳膊胸口還插着把刀的俞靈。

說不清是陡然闖入腦海的記憶，還是倒在血泊的俞靈給他的沖擊力更大。

聽完溫序的叙述，俞靈皺起了眉。

她似乎還在努力消化。

“那參天塔保存的初代的大腦是——”

“假的。為了穩定民心，那些高塔裡的家夥不是最擅長宣傳嗎。”

溫序說起參天塔的人，語氣不太好。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真實在第九基地生活了二十七年的。

哪知道那些記憶都是後來注入的，什麼精英教育，什麼生來就是初代選中的神明，什麼未來宏圖。

都是謊言。

年紀尚輕的他早就在第一基地死亡過一次了。

原來他在重新睜眼的那一刻，就被第九基地背叛了。

這具空白軀體應該是采用了當下最先進的基因鍊條複刻技術，經過十九年的漫長時光才達到與溫序的大腦适配。

雖然不保證百分百還原，但至少他還是老家夥們記憶裡的模樣。

還說什麼要守護住純人類正統基因，連參天塔的創世主都不是原裝的了。

“那我算算，你本來該有多大了……”俞靈充滿新奇地說。

她竟然一點兒都不反感已經“非人類”的創世主，甚至連驚訝和恐懼都沒有。

“沒意義的。”溫序歎了口氣，抽出一隻手，覆蓋在她因失血過多而一直冰冷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