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靈讀完了全篇。
與其稱為遺書,不如叫泰莎的忏悔書比較貼切。
【對不起,親愛的晴晴。我是罪人,你恨我吧,詛咒我。讓我下地獄吧!晴晴,你受了那麼多苦,我知道你不快樂,可我這麼軟弱無能,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離開這裡或許是好事吧,我真的——】
這段話沒寫完便另起一行,仿佛泰莎已經痛苦到寫不下去了。
【你去天堂吧。】
【你會去的。聽說母親的愛會讓女兒去天堂的。所有的苦就讓媽媽來承受吧。】
【說起來,我已經有好多年沒聽到你喊我一聲媽媽了。】
【記得你們平安成長到五歲那年,我特别開心,想着熬過了最危險的時期,我們家未來一定會變得越來越好。可是影影比我想象中還要難以教育。】
【我知道你們的基因不合格,可我為了留下你們,留下你們的生命,違背基地規則将你藏在我的地下室中。可最後我卻親手毀掉了自己的決定。】
【媽媽真的好後悔啊,後悔到恨不得替你們去死,替你們去贖罪。生命的意義難道真的要靠優劣來衡量嗎?我好迷茫……】
【每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生活,幾乎壓垮了我們的家庭。老實說,媽媽并不愛你們的爸爸,還好有你們給了我蒼白婚姻的無限希望,我看着鮮活渺小的你們,自己仿佛也重新活了一次。】
【好遺憾啊。我明明承擔起了人類繁衍的責任,我孕育出了生命,這本該是奇迹的誕生,可卻因為劣等的基因水平,讓你們從此遠離了幸福生活。現實一次次在鞭撻我,警告我,我并沒有資格完成生命的延續。我不配為人。】
【既然如此,城防區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每個區域都像是一級向上跨越的台階,全人類1%的人口掌握着90%的資源。那麼剩下人存在的意義是什麼?給那1%用來當養料或者消遣嗎。】
【人類在廢土系統還沒出現時,隻為活着和繁衍,努力在末路将火種延續下去,無論多麼困難。】
【我也在延續我的火種啊,我也想要有尊嚴地活着,求生和繁衍都是人的本能。我究竟是在跟我的本能對抗,還是在跟這個世界的制度對抗?明明宇宙之中不隻有人類一種存在,那些被稱為異種的生物,不是比人類更強大嗎?】
【偉大的神祇,很遺憾我沒能為您送上火種。您已在石柱上刻下末日的預言,我會用我的靈魂贖我在人間的罪,同時我也會獻上我最忠誠的意志。】
【你的一位人類信徒。】
啪地一聲,650關了全息屏,按住太陽穴,一副頭疼模樣。
“通篇都是這種神神叨叨的調子,看得我有點中邪,連報告都不知道怎麼寫。你相信泰莎說的那些嗎?”
俞靈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輕輕撚着指尖:“當未知變成已知的,恐懼也就不複存在了。”
她不覺得泰莎在撒謊,一個幾乎已經脫離社會化的家庭主婦,是從什麼渠道知曉的這些信息呢?總不能是詐騙集團。
她想,泰莎一定是撞見了什麼。
從法院出來時,俞靈一直在全息屏面闆上寫寫畫畫。
畫闆上被潦草地勾勒出一個線條輪廓,俞靈選了暗青色的顔料,将其塗抹,憑着記憶又添加了淩亂的金色線條。
看上去……跟她見過的“眼睛”越來越接近了。
她隻見過這圖案兩次,一次是在遊戲裡,一次是在泰莎的手腕上。
不去直視它時,總會覺得頭頂上方,有一股強烈的視線,一直在凝視着她。可當她憤怒地回望時,周邊又寂靜下來,那種惱人的凝視感不知不覺消失了。
溫序替俞靈打開懸浮車車門時,首先看到的不是俞靈被防護頭盔包裹的臉,而是一張全息塗鴉。
“這是誰的眼睛,是在仿作舊世界的抽象派畫作嗎?”溫序沉思片刻,選了種委婉的方式來表達這幅畫的醜陋與驚悚。
俞靈表情很淡,她伸手胡亂把全息屏幕捏合回去,一言不發地坐進副駕駛。
待車門關閉,懸浮車平穩啟動後,她才轉頭說:“待會兒路過商場時停一下,我要買點東西。”
“需要買什麼?你從空間裡出來後昏迷了三天,傷勢并沒完全恢複,家裡有些東西我沒有及時準備,不過……武器管夠。”溫序從容道,他餘光觀察過俞靈的狀态,不愧是攜帶不死bug的超強體質,短短三天恢複得這麼快。
普通人心髒被紮了一刀,還經受了污染程序的折磨,别說三天,就算三個月也不一定能從重症病房裡出來。
但俞靈能做到。
懸浮車絲滑駛入停車位,溫序落後俞靈幾步下車,遠遠地看見她沖進商場裡,對導購機器人展示了某張圖片後,抱着一個遊戲盒子出來了。
他有些意外:“這是你恢複傷口的特殊方法嗎?”
俞靈晃了晃很輕盈的盒子:“這是我調查某些陰暗老鼠的方式。竟然要我一萬晶石,那麼貴,卻比紙還輕。”
盒子包裝大氣精緻,純黑外殼,外面浮着金光閃閃的文字——【廢墟之虹系列遊戲】。
“你買了全套?”
“導購機器人也不清楚我給它看的圖片在遊戲的哪個副本裡,幹脆就all in了。”
溫序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