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靈平時總愛表現出一股頑劣的樣子，實際她對許多東西都漠不關心，她不會無緣無故關注一隻長相奇特的眼睛。

懸浮車重新行駛在路上，溫序沒有聽從導航的規劃，而是選擇了一條繞遠的沿海路線。

庇護所設置在山腳下，臨海卻又不那麼近，至少在雨天，海浪不會把房子撲沒。

溫序給的理由很簡單，海濱線屬于第九基地邊界，沒有設置宵禁，同時方便脫離城防區的控制，一旦有追殺者發現這裡，他還可以躲到海上監獄去。

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也好，”俞靈閑适地伸了個懶腰，“我這輩子還沒住過海景房呢。雖然這大海是醜陋了點，但不影響心情。”

她把臉緊湊在窗戶上，遙望着翻滾混濁泡沫的海面，她伸出手指向懸崖附近的某處：“那裡，是不是那個牛馬公司？”

溫序分神瞥了一眼：“嗯。”

從仿生蟲卵事件爆發後，世特駿整座工業園區都被封鎖，平時隻有守衛和研究員能夠進出。

新聞公布了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孟桑傑的處罰決定，但據内部消息（絕不是大漏勺777），孟桑傑在被關押進重刑犯監獄時，突然暴斃而亡。

他的死法很詭異，整個人化成了一灘血水，身體裡被蟲卵填滿，幾乎看不到人體組織，蛻下來的完整皮膚皺巴巴地漂浮在血液和蟲卵上面。

聽說第一個發現他死亡的目擊者——一位身高兩米體重兩百斤的獄警，直接吓昏迷了，後續隻能住進精神療愈中心，徹底遠離了看守監獄的工作。

而同一時間被關押的王愛丹下場也沒好到哪兒去，他聽說了孟桑傑的事，第一反應竟然是大笑。

他說，老兄，你終于去了你夢想中的天國啊。

他身體有近80%的區域都完成了異化，變成了蜥蜴人，持續接受抑制劑注射，發狂大笑時還會吐出一截不滿藍色粘液的舌頭。

他說他嫉妒孟桑傑，比他先投奔了神。

俞靈刷完論壇堆積的消息後，發表的第一句感慨便是——

“神是個什麼玩意兒？”

“在這個普通居民心理防線基本全面崩塌的時代，誕生一些特殊信仰、組織，甚至揚言要複蘇舊世界的觀點，并不罕見。”

“這我當然知道。”俞靈說。

極地玫瑰就是一種組織，她的掘地公會也是，但這些最起碼還在她正常的認知範圍内，可論壇裡神神叨叨的言論，全都在信奉一種看不見的存在。

溫序駕駛的懸浮車逐漸接近俞靈剛才指的那處懸崖。

他說：“早在第一基地時，指揮官們也有過類似的想法，他們想要創造出一個屬于人類的神。”

人類的神？

俞靈轉過頭來，看向溫序，全然不知她們的行駛路線已經改變。

世特駿公司大樓已經出現在了視線裡。

溫序換了種說法：“還記得造神計劃嗎，參天塔内部很早就出現這個計劃了，他們試圖讓創世主中出現一個趨近于他們理想狀态的，人類神。”

“人類就是人類，為什麼要讓人變成其它的存在？”俞靈自己并不作為完全意義上的人類，但還是為人類發出疑惑。

不過，話剛脫口，腦海中自然而然地彈出一個念頭，不知道是誰說過的。

——不要小看信仰的力量。

人堅信什麼就會成為什麼，有的人堅信自己是某個物種，于是他們接受異化的茶飲，無限接近于變成那類物種。

比如孟桑傑，比如王愛丹。

還有精英區許許多多錢财富有但精神匮乏的人。

這也是為何異化會集中爆發在精英區的原因。

俞靈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車子已經停在了能夠看清世特駿大樓全貌的地方，車在海灘上，隐蔽在礁石後方。

“有沒有感覺它像什麼？”溫序跟她一起望着大樓的方向。

俞靈逐漸眯起眸。

片刻後，她聽見自己說。

“像一個發射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