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靈并沒注意到他的情緒，隻是用最快的語速和最輕的語氣說：“我會答應溫闫的請求，但我要你協助我做一件更難的事情。”

“什麼事情？”

“先說你會不會拒絕我。”

“不會，”溫序這次的回答甚至都沒有考慮，直接道，“我說了，契約生效期間，我會協助你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

俞靈回看向他的眼睛，那裡面像黑洞一樣深沉，藏着太多她探究不到的情緒：“即使以性命為代價？”

“即使以性命為代價。”溫序重複了一遍，為了打消俞靈的疑慮，甚至還補充了她沒能說出口的下半句：“以損失性命、甚至基地資源為代價，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按下你希望我啟動的按鈕。”

俞靈聽見自己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來。

“……好。”

“我要參天塔從雲端之上跌落，将地腐爛的根基連根拔起，最好一起抛下懸崖，摔成粉末，再被海水徹底沖散。”

她握緊拳頭說。

耳邊出現一聲輕微的低笑。

“好，我會成為你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刀。”溫序眼底閃過一簇藍光，銳利如鋒芒，卻轉瞬即逝。

這段隐秘的交流隻用了不到一分鐘，俞靈還以為溫闫又會搞出什麼花樣來，結果隻是變着法子讓她看各種各樣的廣告。

這次的内容是宣傳曾由世特駿公司代理生産的一系列美容産品，其中還包含了飽受争議下架的青春面霜。

溫闫确實沒有誇大其詞，他确實讓自己的勢力如密網一樣兜住了各個領域，光幕下一秒立刻變成了各類實景遊戲的介紹頁，包括熱度最高的系列遊戲——【廢墟之虹】，還有仿生人陪伴服務的K系列。

俞靈眉心突突跳動着，聽見溫闫隔着很遠的距離将聲音傳達到這邊。

“初次看到這些的時候，你心裡一定在狠狠罵我吧？不過，如果你能換個角度思考一下，就能理解我了。”

“如果沒有蛀蟲，負責修複程序的專家們可都要失業了，這個時代裡，擁有完美基因的人類太少了不是嗎？所以我們隻能一味地降低标準，隻求他們智力健全，至于其它性格上的小缺點，我想參天塔能夠給予更多的包容。”

“隻有不斷地出現程序病毒，我們才能更好地了解它們，隻需要在修複上費一點點功夫。把它們大量投入在城防區也是我提出的絕妙計劃，那些基因劣等者，既然享受了基地的施舍，總得為基地奉獻些什麼，不是嗎？”

“從這個角度來講，基地仍然維持着完美的平衡，對吧？”

溫闫的語氣暴露了他内心太多的期待，即使不用超遠視距觀察，也能想象出他現在那張皮相上挂着多麼令人作嘔的微笑。

俞靈腦中神經一緊，突突地跳動，一股激烈的疼痛襲來，令她不得不收回那些召喚。

于是，原本還包圍在溫闫四周的透明陶瓷人齊刷刷垂下了頭，随後倒地，毫無征兆地成為了一具具屍體。

溫闫略嫌棄地挪了挪鞋尖，臉上堆着笑意，繼續勸說俞靈。

“親愛的俞靈女士……我們偉大的神使，連你都必須承認，此時此刻，還在使用我們的傑作。”

“看看這些人，他們白到發光。如果面霜産業鍊沒有被我親愛的侄子打擊，該有多少人為此消費呢？”

“仿生人清除計劃明明是那麼完美的決策，我們需要倚靠低成本的方式維持基地的良好生态，不能讓自私無用的人白白占用資源，”溫闫看向俞靈，似乎在等待她的點頭确認，“你說是不是？”

而俞靈隻是輕蔑地笑了笑，沒有任何動作。

溫闫被她這種不屑的目光看着，很不自在，隻好強壓着怒意，擡手推過去一枚鱗片。

黑亮的鱗片表面散發着青色珠光，在空中懸浮，上下顫動。

不需要他再次解釋說明，俞靈辨認出這枚鱗片是蛇鱗，恐怕源頭就是雪山上那條巨蟒。

面霜成分的重要成分提取自巨蟒的血液，把這東西交給她的意思不用明說。

俞靈開口道：“讓我考慮一分鐘。”

她感覺自己正處在兩片風暴肆虐的交界處，一旦決定向前行進，勢必會卷入某股洪流之中，面對一切未知的命運。

雖然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産生意識，但她已經被證實，自己代表着人類廢土系統核心程序的某個關鍵開關。

在不被基因篩查系統接受，幾乎人人反對的城防區裡原本以為自己不屬于基地的她，意識到原來從自己誕生起就跟基地融合在一起。

不過，溫闫這麼精明的人，會不忌憚她恐怖的能力嗎？既然能夠阻止程序變壞，意味着也可以讓程序毀滅。

他們手中一定還掌握着限制她毀滅一切的把柄。

會是什麼呢？

溫序頸部海藍色的光不停閃爍着，有些擾人。

俞靈想，至少，得先把這煩人的限制器從同伴的脖子上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