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俞靈終于不淡定了。

她反反複複擡起胳膊，喚醒手環，慣用的聊天列表中，那個名為【廢土代購群】的群聊裡，又是很久沒有彈出過信息了，往上滑動，大部分還是她跟@賣假發的小男孩的幼稚鬥圖。

哦對了，賣假發的小男孩如今可以用真實的名字來稱呼了——

揚·達勒。

兜兜轉轉，這小孩不惜把小命搭上也要尋找的程序員哥哥，竟然在這片污染空間中異種的肚子裡。

溫序低頭查看孟知星傳遞過來的信息。

他說：“看來我們剛才的攻擊讓那些守在直播屏幕前被污染到眼球的人恢複了視力。”

“論壇裡關于直播讨論重新熱了起來。”

俞靈擡頭：“他們沒說視力恢複前發生了什麼？”

“沒有。雖然恐怖，但似乎在恢複後失去了那段記憶。可能因為是遠程畫面，所以影響力并沒有那麼強大。”

“幸好。”俞靈歎了口氣，和溫序異口同聲發出感慨。

時間要是再長點，恐怕第九基地一半以上的人都會永久失明。

蟒蛇腹中尚未被消化的人原本被吊在了最大的那坨金屬垃圾上，也幸虧有它，才沒被腐蝕掉。

全包式防護服救了他一命。

“還有氣息。”溫序把人放下來後，展開手環對他從頭到腳掃了一圈。

俞靈輕車熟路翻出強效愈合劑，紮在那人的手臂上。

她将揚·書勒的防護面罩掀開，數據面闆已經損壞，隻有微弱的光點在閃動，所幸過濾裝置還能正常使用，不過比起他的傷勢，空氣中這點污染已經可以忽略不計。

因長期營養不良，揚·書勒整張臉都瘦而垮，隻有眉眼跟他弟弟有幾分相似。鼻梁上長了一圈雀斑，還有長期佩戴眼鏡壓出來的深色凹痕。

俞靈想起揚·達勒給她看過的照片，那時候他就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白白淨淨的，很文氣 一看就沒拿過武器。

兩支愈合劑和營養劑一并用下去後，沒多久，原本奄奄一息的人在溫序不斷嘗試用神經刺激的方式，強行開了機。

他眼皮聳動，緩緩睜開了一條縫兒，很快就被光線刺得皺起眉來。

嘴裡咕哝着含糊的話語。

俞靈把頭放得更低了些：“他說什麼呢？”

頭盔智能面闆流過光線，唰地一下，自動讀取分析。

實驗小白虎：“據分析，此人正在使用基地通用語言，内容大緻為——”

“我死了嗎？”

俞靈哼笑一聲，俯身在他耳邊，如惡魔低語。

“很可惜，你還活着。歡迎回到地獄。”

躺在地上那半死不活的身體果然聞聲顫抖起來。

他用扭曲五官來表達着痛苦，俞靈卻視而不見地起身，日光從她後背打下來，臉部被陰影遮住。

“恐吓部分已經結束，溫序，接下來輪到你了。”

審訊部分，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做吧。

她怕自己還沒問出什麼，就先把這個剛從鬼門關撿回命的人吓死。

溫序過來時似乎從地上撿起了什麼東西，步子慢悠悠地靠近。

揚·書勒被俞靈提着上半身，靠在雪峰上，氣息不太穩定，卻也隻能以仰頭的姿勢，看着來人接近自己。

溫序将剛才撿起來的東西攤開在他眼底。

那是一隻早被蟒蛇異種吸空的眼珠，外觀透明，在陽光下呈現出極淡的黃色。

沒等他開口，揚·書勒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對、對不起……”

他開始哽咽：“我是全基地的罪人。”

“我害了我的人類同胞。”

他痛苦地抓臉，薄而幹的皮膚如碎片一樣剝落：“第九基地要被我毀掉了，我該怎麼辦……”

“别救我，讓我死吧。基地已經完蛋了，所有人都完蛋了……”他泣不成聲，溫序手環上的情緒監測儀亮起警告燈，提示揚·書勒已經瀕臨崩潰。

溫序等他哭到發不出聲音時，才将玻璃一樣的眼珠丢到他腳下，冷淡道：“作為基地罪人，你沒資格選擇生或死。”

“為什麼要發明這種東西。”

揚·書勒的哭泣戛然而止，他将眼睛從手掌中移開，呆滞地看向在自己腳邊滾動的眼球。

他張了張嘴，淚水再次從眼角溢出：“我……”

“我沒想到自己的提案會被采納。”

俞靈被他哭煩了，一腳踩到尚未化開的雪岩上，鞋尖踢到被她扯下的防護面罩，一枚銀灰色的芯片從中掉落。

這是……

她頓了頓，彎腰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