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再一次展現出它那詭異的熱度,大地逐漸變暗,而天色卻由明朗變成了亮白,一種毫無生機的白,白的渾然一體。
江苓發現這裡的漁民對夜晚有着非同一般的恐懼。
她朝着祭台走去,腦海裡回憶起在長老房中的見過的壁畫。壁畫裡詳細地呈現過祭祀的場面。
祭台之上,身披鬥篷的族長高高舉起手裡的圓形器皿,器皿四周挂着液體流過的痕迹。
祭台之下,是衆多跪伏的漁民,在漁民之中,有着零星的幾位漁民身上穿着鬥篷。穿鬥篷的人數會随着祭祀次數的增加而增加。
她曾經數過,漁村已經舉行過三十次祭祀,這次将會是第三十一次。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壁畫最末端看見的那幅群體交歡的場面。
江苓手臂上的傷口在不斷地滲出鮮血,鮮血一遇見月光便會蒸發般的消失,為了維持“夜晚”的存在,她必須要讓鮮血一直流。
江苓仰頭看着高高架起的祭台。祭台上面放着一個深色的木質長案,案上放着一個圓形的土陶器皿,器皿旁放着一把石刀。
不知何時,在她的身後,陸陸續續地出現一個個身穿鬥篷的漁民。加上江苓,正好是三十個人,他們的雙手舉過頭頂,嘴裡高喊着恭迎族長的古怪語言。
江苓喝了少年漁民端給她的鮮血,擁有了可以聽懂漁民語言的能力。隻是在翻譯轉換的過程當中不那麼順暢。
其餘的漁民忌憚月光的力量都躲在海草房裡,他們趴在窗戶邊,露出一雙雙發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祭台。也有來自其餘兩個村落的漁民,他們躲在避光處,擠在一起。
在三十個身穿鬥篷的漁民高喊了三遍之後,從村口處隐隐地出現一個人影,那人身披鬥篷,踩着濕漉漉的黃沙朝着漁村走來。
江苓眯眼朝着那個方向看去,看那個黑影逐漸變得清晰,高大,熟悉。
是77号!
江苓原本的計劃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打破。她看見77号穩步朝着祭台走去,他伸出食指壓在唇上,朝着江苓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江苓身後的漁民們順勢屈膝下跪,額頭抵着地面,手掌貼地,整個脊背塌下去,形成一道平緩下降的弧度。
77号走到祭台的長案邊,拿起了那把石刀。
“等等。”江苓喊出聲,寂靜的四周回蕩着她的聲音。祭台跪拜的漁民齊刷刷地仰起頭顱,朝着江苓看過來。
77号的動作并不受江苓的影響,此時,他已經把石刀的刀刃貼上手掌。在他手掌的正下方放着那個圓形的器皿。
他要進行祭祀。江苓飛快地轉着腦筋,祭祀需要祭品,而她是祭品,那個器皿裡本應該盛着她的血。
祭品必須是外來者,江苓喝了少年漁民的血,因此她的血液裡融合了當地漁民的血液,融入是破解的另一種方式,很冒險卻很有效,而且她還有了另外的收獲。
她讓太陽成為了月亮,她改變了祭祀舉行的條件。原以為如此,便能破壞祭祀,若是不能破壞,她也可以從族長身上下手。
可是,如今77号站在祭台上,這讓她很被動,局勢失控了。77号為什麼會出現?原來的族長呢?
石刀劃破77号的手掌,鮮血如水柱般流向底下的圓形器皿,在鮮血接觸到月光的一刹那,高空中的那輪月亮顔色逐漸變深,77号用他的血換回了太陽。
天色明朗起來,漁民們從家裡奔湧而出,他們沖向祭台,像是被奪走魂魄的人偶,機械又同步地朝着祭台跪拜下去。
祭台之下,隻有江苓一人站着,她望向祭台上的77号,看他放下石刀,雙手順着圓形器皿的邊沿伸去,手掌上的鮮血滴落在器皿的外沿往下滑落,拉出兩道深紅色的痕迹。
77号托舉起土陶器皿,舉過頭頂。這一刻,祭台上的情景和江苓腦海中的壁畫高度重合。
身後響起整齊而低沉地誦聲,漁民們在念某種像是咒語一樣的口令。每念一次,天色便要亮上一分。
江苓猛然想起一個事情,這是第三十一次祭祀,那麼按照規律來看,祭台下應該多出一個身穿鬥篷的人。
她數着跪拜的漁民,驚訝地發現,一共有三十個身穿鬥篷的漁民,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是混合在剛才沖出來的那群漁民裡的?為什麼之前不出來?那個多出來的人到底是誰?
這時候,天已經大亮。江苓聽見土陶器皿落地碎裂的聲音,她轉身看向祭台,台上散落着破碎的陶片,光滑的陶瓷内部無一絲血迹。
血已經被太陽吸收殆盡,漁民們祭祀的是天空中的那輪太陽。太陽發出灼熱的光芒,照射在人的身上,像是能透過人的皮膚直達骨骼。
江苓感覺到身上傳來一股燥熱,由内而外的燥熱,從骨子裡迸發出來,勢如破竹,難以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