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有些難以置信,姜北穗近日重新和金道英達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詭異平衡,也不存在什麼冰釋前嫌一說;起因是她鬼鬼祟祟地找金道英對線,說你們公司究竟給不給未成年上必要的男女關系科普課?金道英默了一會兒答,你沒有在未成年時在我們公司訓練過嗎?
他實在很有把天聊死的緻命魅力,姜北穗深吸一口氣,連筆帶畫地為他闡述具體情況:“不是,我說,我那時候本來就什麼都懂……可是你們出道藝人難道不應該更關注這方面的問題嗎?”
姜北穗的精緻手包和唾沫星子都快要甩到他臉上,金道英後退一步,感受到她寫着“我在同你認真讨論問題你竟然還會對我産生嫌棄”的不可置信神情,不大自然地扶了扶眼鏡:“把情況講清楚啊,你自己聽聽你問的什麼東西?”
講得再清楚就大事不妙了,她難不成要對金道英直說,你的右心房領着你最愛的妹妹到宿舍裡打情罵俏,然後親手帶大的忙内弟弟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挑了她的左肩吊帶?當然他這種老迂腐也不一定相信她連篇的鬼話,畢竟保守如金道英,永遠不猜不到現在的年輕人在以每秒多恐怖的速度飛快進化。
于是她含糊道:“身為監護人,你就沒警惕過那幾個小崽子最近的異常情況?”
“還真沒有。”他竟然奇異地領會了姜北穗的含義,可惜的是進行了一些無用的發散,眼睛也在一瞬間略帶驚恐地睜大:“喂,是渽民和夕檸有了不該有的距離?”
心急如焚的姜北穗幹脆否決,這人從始至終便沒領會到過她每個詞句中的側重點:“不是他們!本來該有的不該有的都發生過了,啊我沒有說親近的那種,你不用那麼看着我……再說他們都成年了。我說的是、我說的是别的人。”
眼見金道英眸子一垂,這是标準的思索神情,姜北穗又急忙搶在他先前打斷冥想:“你不用算咱們公司的未成年了。我就問你一件事,如果我的肩帶在十八歲的你面前滑出來,哪怕就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你會腦袋一抽拉上去嗎?”
“你都說了拉上去是腦子一抽,我沒得選。”
語畢,她意識到這席話的指向性過強,于是清了嗓子重新組織語言:“不是,隻是想問問你準備怎麼處理這種尴尬的情況。”
金道英看了她一眼,短暫地停下了收拾背包的動作:“你确定情境的主人公是我?”
等待他答案的過程總是很難熬,姜北穗閑不下來,擰開了手邊的一瓶礦泉水:“噢,當然,不然我是在和小鬼講話嗎?”
“我和你在電視台待機室走廊接吻過,事後還長達三個月再沒聯系上過你,所以我不覺得這情況很尴尬。”将最後一份樂譜塞進夾層,金道英無視了一旁閑不住差點被嗆死的姜北穗,繼續平靜地回答問題:“不過,我可能會出聲提醒你吧。”
這都什麼跟什麼?她狼狽地順着氣,不客氣地從他手中接過一包紙巾,随即面紅耳赤道:“你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分明光線下金道英的耳朵也紅得像要滴血,他仍舊好以整暇地轉身抱起臂,隻是多少也有些底氣不足:“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好吧。”這時候她便該死的沒那麼思維跳躍,何況以他們二人定義的尴尬又何止他輕描淡寫說的這一次;就在上周,她還因為他隊友失魂落魄地淋着雨,還毫不推拒地由他送回了家。姜北穗強迫着自己轉移注意力,在麻煩與麻煩之間選擇繼續回到上一個問題糾結:“對吧!這才是正常人的反應。”
姜北穗貼在牆面的一刻觸到了錄音室燈光開關,短暫地黑暗一刻後,她又非常識趣地迅速轉身重新按亮。金道英在這來之不易的安靜下忽然歎了聲氣,朝她投去視線時好像落了沉甸甸的疑慮,最終卻沒問她料想中的話來:“你今天是來上班的?”
很好,看起來金道英根本不關心她被青少年困擾的一二三事。姜北穗正好也不樂得同他多聊,盡管他大抵也沒傻到想不出公司裡出過道的十八歲少年是何人,盡管——中韓年齡記法并不同,他說不定會被混淆?
姜北穗胡思亂想着,頓了頓才搖頭:“你們今天又沒活動。怎麼了?”
“沒什麼,但是我要下班了。”金道英瞥了眼她拆了一茶幾的包裝袋,全是休息區一順手能抓一大把的零食。他至今不知道姜北穗随時定位他的能力究竟從何而來,簡直不費出灰之力就找到了這裡,害得他始終心不在焉:“收拾好你的垃圾,我們用錄音室的使用時間段都有記錄的。”
她像是不守公德的人麼?非要說出來膈應她一句。姜北穗“哦”了一聲,應他要求規規矩矩地将餅幹渣掃到了垃圾桶内,嘴上倒是不歇着:“怎麼個記錄法?調監控嗎,那會不會被人掌握當紅愛豆在錄音室私會素人女友的證據?”
“不知道,不一定。”本來就是毫無營養的提問,金道英的回應也極盡敷衍,盡管姜北穗不清楚他無視掉這樣話的理由。
于是她又斜他一眼:“你不擔心是吧?也對,你連怎麼跟人牽手都不會。”
金道英笑笑沒說話。他立在玄關等了半晌,頻繁檢查時間的動作害得原本磨磨蹭蹭的姜北穗都良心受譴起來,将包裝紙胡亂一丢,便起身匆忙從他身側擠過。孰料他見她走來,偏生這時放下了撐在門上的胳膊,于是姜北穗感到腦袋一沉:“道英哥,就算是這樣,我也不一定就不長個子了,人類骨骼閉合期在23歲……”
“誰說我是關心你的身高啊。”他繃了兩個小時的表情出現裂縫,又一次瞪大眼睛:“好好的路不走,你非要從我胳膊下面鑽過去嗎?”
因為神經已經在幾天前被樸志晟的奇異行徑悉數燒斷了,姜北穗的行為已經略過了思考步驟,現在想來本人也有些無語。換作三年前,姜北穗必定饒有興緻地同金道英開始上綱上線,不過她當下顯然并沒有那種欲望:“好吧,是我的錯。”
他們便這樣在走廊平靜地并排而行了一段時間,期間視線無接觸,各自心不在焉地檢查着外衣兜中的手機耳機。那如出一轍的淡薄神情,讓兩人遠瞧着絕不像相識的一對舊友,隻會聯想到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姜北穗知道金道英其實是對世界關心不多的類型。他良好的家教與接受的理念,驅使着他對每個人給予了平等的熱切,胡攪蠻纏的姜北穗自然也包括其中。金道英會接納任何情緒,宣洩,或是寄予厚望的關系另一端——可他又并不那麼需要這些冗雜的聯結線條。
他是如此鮮明獨立的個體,是姜北穗高懸在天上的月亮。
“你來公司就是為了問這麼一句話?”金道英冷不丁開口。
封閉的電梯内并不是适合談話的好場合。姜北穗試圖從他的問句裡找到重點——“來公司”,“問話”,唯獨沒有她企盼的“找我”二字。在這般嚴謹的無趣下,姜北穗又歇了朝他打趣的心情。她眼睛咕噜轉了一圈,随着樓層緩停而裝模作樣地打量起頭頂的屏幕指示:“嗯,這層是……”
她話音未落,便因迎面而來的一行人哽了一哽——文泰一、中本悠太、金廷祐,和身後一位面生的職員;她該料到的,金道英尚在公司練習,他的隊友還能在宿舍呼呼大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