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當日,青玥正對着滿櫃奇裝異服發愁,香桃捧着一襲楊妃色繡花裙來到跟前。
“這是王爺特意給姑娘準備的。”
青玥探手輕撫,羅裙質地輕柔如煙,翩然綻放的繁花可見繡工,好歸好,就是顔色太豔了些。
“沒有旁的嗎?”
香桃搖頭,王爺隻交代給她這一件,叮囑務必讓姑娘穿。
青玥穿不慣嬌豔色,但櫃子裡的委實挑不出适合的,加之迫不及待見蘇姨母,不再推脫,早早收拾妥當帶着香桃出門。
謝府。
青玥凝視着門前石獅,忽生出隔世之感,幼時常跟着母親來做客,一來二去後與謝淮相熟,許多次蹲守在石獅子後堵上學堂的謝淮,慫恿他逃課陪自己找樂子。
沈家出事後,怕身份暴露,為謝家帶來不便,青玥未敢直接登門,一晃已經五年。
謝淮并未将崇光寺遇到甯王之事告知母親蘇書容,緻使她初聞門房報甯王府來人拜見滿頭霧水,見來的是青玥,欣喜之餘,心中疑惑更重,拉着她一頓刨根問底的關懷。
青玥與宇文皓所謀自不能說,便單講了自己病重被甯王收留,這些年得以安穩亦是他暗中派人保護。
蘇書容聽後沉默良久,說不出是喜是憂。
“原來這些年有甯王在背後照拂,但京中都傳他非純善之人,怎肯無緣無故幫你?”
“傳聞總是不盡不實的,甯王相信我爹是蒙冤受害,覺得我可憐,略施援手罷了,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
前半句假的青玥自己都不信,但已經答應入王府,恐蘇書容日後憂心,不得已昧著良心替宇文皓說好話。
至于後半句,确是她的心底的想法。
蘇書容臉上憂慮稍減,輕歎一聲,“話雖如此,我總不安心。”
“姨母放心,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這條撿回來的命,硬着呢。”
直到蘇書容第三次派人去催,謝淮才姗姗而至,客氣地同青玥見禮後,靜坐在一旁不多言語。
蘇書容看出的反常,因問:“淮兒一向同玥兒談得來,今兒個怎的顯出生分了?”
謝淮心中有割舍不掉的情感,一團雜亂尚不知如何面對,面上淡然如舊,道:“母親與玥兒許久未見,定然有許多話聊,兒子不多叨擾。”
親生的兒子,蘇書容再了解不過,正直坦蕩不擅扯謊,方才無意避開視線的動作,将他暴露無遺,明顯是心裡藏事兒,有話不肯說。
一反常态,又扯謊糊弄,使得蘇書容聯想到另一樁事,遂道:“你前幾日提起有心儀女子,還未曾說是哪家姑娘,指不定今日有緣相見,為娘替你……”
“母親!”謝淮急急打斷她,語氣不自覺加重:“兒子一時玩笑,母親莫當真。”
玩笑?
蘇書容疑惑更甚,打小就一本正經的人,何時開過玩笑,況且當日提起有心儀女子時,态度頗為認真。但見他急切模樣,猜測是兒女情長不好意思在青玥面前展露,無奈說:“你說是便是。”
謝淮如蒙大赦,松一口氣,拱手道:“讓母親白歡喜一場,是兒子不孝。”
說罷,眼神複雜地看向青玥。
青玥正端着茶盞一口又一口抿着,半晌不敢擡頭。
恰巧小厮傳話進來,去大長公主府的車馬已備好,到出發時辰了。
蘇書容與青玥先後上了馬車,門房另牽一匹馬到謝淮跟前,謝淮接過馬鞭,回身說道:“母親與玥兒共乘,我騎馬随行。”
話音落,未待蘇書容再開口,翻身一躍上馬,掉頭轉到馬車後。
青玥在車内,透過簾隙偷瞄一眼馬上身影,心頭猶如乍暖還寒的暮春時節般,殘紅滿地。
***
大長公主府位于皇城之北,府門巍峨,門前是一座雕刻精美的牌樓,氣派比之甯王府更勝。
随行小厮遞上帖子後,有宮人上前引路,男女分席,青玥與蘇書容随宮人至後院花園,謝淮則不知去向。
走在卵石鋪成的蜿蜒小徑上,青玥忽想起宇文皓說要将謝淮送給大長公主,此言荒唐,她當作玩笑未太在意,然而從入大長公主府始,觀察到前來赴宴的皆是女眷,未見男子,心中泛起不安。
話雖荒唐,可說話那位不就是個荒唐的人嘛!
手中絲帕被絞弄成團,她終究放心不下,對蘇書容道:“姨母,那邊海棠開得極好,我想去瞧瞧。”
看園中亦有其他千金賞花閑話,蘇書容不疑有他,點頭應允,“也好,但公主府規矩森嚴,你在近處觀賞便罷,不可放肆跑遠。”
偌大府邸,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青玥步履匆忙地穿過花間小徑,站在岔路口試圖通過宮人來往的方向做選擇。
“姑娘要找謝公子嗎?”一直跟在身後的香桃率先出聲,從袖中取出一張圖卷,展開指着其中一處說:“他應該在這裡。”
青玥愣住,看清圖紙内容後頗為詫異:“你怎麼會有公主府的布局圖?”
“王爺給的。”香桃一如既往地實誠。
心道王爺真料事如神,姑娘果真獨自離席找謝公子。
尋人要緊,青玥顧不得宇文皓葫蘆裡賣的是不是毒藥,按着圖中指向找到香桃所指的攬月閣,擡頭往二樓看,果見謝淮站在欄邊,背對着她,似乎在眺望遠方。
宮人将謝淮引到此處便離開了,隻說讓他先在此處賞景,稍後會有人來相見。
攬月閣居于半高的山坡上,視野開闊,可縱覽園中景色,謝淮方才靜待賞景,聞聽動靜以為是公主府的人,卻見青玥步履匆匆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