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玥“奉命”同宇文皓細數過往的,從第一年索要生辰禮被無情拒絕開始,說着說着愈發放肆,回憶變成控訴。
“除卻受傷昏迷的半個月,幾乎每天晚上都被噩夢驚醒,甚至一閉上眼就能看到那夜的場景,醒來看到生人更害怕,這才摸黑跑來找王爺,誰知道你如此不近人情,不由分說就把我丢到門外!”
“本王不是生人?”宇文皓在她一長串的義憤填膺中精準無誤找到重點。
青玥努力回憶了當時心境,她胸膛中一劍被人丢在路邊,早春的夜晚冷風肆虐,她感覺身體裡的血液都在漸漸失溫,奄奄一息時,有一雙手将她抱起,貼着溫暖的懷抱後,身體才重新有了溫度。
意識模糊中,她看到一張俊雅天然的臉龐,許是那時脆弱恐懼太過,連他漆黑幽冷的眼睛都能讓她覺得安心。
“大概因為你救了我,所以不那麼害怕吧……”
這理由宇文皓很是受用,滿意颔首,“嗯,後來呢?”
以為她問被丢出門外之後,青玥欲蓋彌彰:“後來我當然是回去睡覺啦!”
“是這樣嗎?”
他可是聽雙金雙水說,她坐在寝殿門前不肯走,倆人不知如何是好,隻好請周管家來,才把她勸走。
“當然!”青玥是控訴并非賣慘,才不會承認自己因為害怕在他門外吹冷風的傻子行為。
“王府真的很沒有人情味!丫鬟小厮一個個被你管制地皮影人似的,太無趣!我就跑來找你用膳聊天,被你接二連三地拒絕,且态度極為惡劣……”
“你挺執着。”宇文皓不冷不熱接了句。
沈家出事時正值先帝病重,宮中風聲鶴唳,他作為父皇最疼愛的幼子每一日都活在别人的刀尖上,哪來的心情陪她玩鬧。
“誰讓本姑娘善良大度。”青玥揚了揚下巴,眉梢眼角盡是驕傲之态。
事實是周管家為了安撫她,講了王爺某次熟睡時遇刺之事,這才處處防備,拒人于千裡之外。
一方面,青玥剛從鬼門關走一遭,十分理解他的心情,決定以寬大為懷的心胸包容這個怪脾氣的大哥哥。另一方面宇文皓雖然不斷拒絕她,但好歹是有血有肉的反應,比其他人強許多,她實在無聊就來騷擾一番找些樂子。
“是本王懶得跟一個半死不活的小丫頭計較,否則你哪有命活到現在。”宇文皓不服氣地反駁。
青玥毫不留情揭穿他:“王爺是留着我的命有用處吧!”
……
一整日頂着繁重頭冠服飾行禮跪拜,青玥早已疲憊不堪,勉強維持着坐姿腰酸腿麻,索性貼近牆壁歪躺下來。
身體舒适了,精神亦放松許多,決定結束對無情王爺的控訴,畢竟接下來還要在人家的屋檐下求生存,于是調轉話頭,道:“開心的日子也是有的,王府的吃食就很不錯,周伯人也很好,會講稀奇古怪的故事,送我外頭淘來的小玩意兒。”
“……”以為她話風突轉能誇自己幾句,結果說來說去開心的時光都是别人給的,酸溜溜道:“周伯還真盡職盡責。”
青玥抿嘴一笑,補充道:“同王爺鬥嘴也開心!還有逢年過節宮裡賞下精緻點心王爺都教人送來給我,不會忘了您的好。”
她言語中俏皮中帶着谄媚,宇文皓的臉色卻越發難看。
燭光晃動,忽明忽暗裡青玥未留意看,以為他不說話是不夠滿意,便繼續往下說:“最開心的還是王爺陪我放紙鸢那日……”
那日宇文皓似乎心情很好,破天荒答應帶她出去遊玩。她在臨回府前用刀割斷細線,看着掙脫束縛的紙鸢,自由地在天空中翺翔,她亦跟着開心。
“夠了。”宇文皓冷言打斷她。
“那是否可以去沐浴了?”她也有些困了。
宇文皓又揉起太陽穴,心煩意亂道:“本王有些頭疼,你安靜會兒。”
他态度轉變得突然,青玥知趣的閉上嘴,尋思稍等片刻再開口,反正她現在也疲于起身。
殿中靜得隻聞兩人錯落交織的心跳呼吸,宛如交織的命運,此刻緊緊相連。
沒多久,青玥上下眼皮開始打架,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睡夢中不安分地翻了幾個身,最終滾到宇文皓的懷裡,似乎是找到了舒适的搖籃,繼續沉入夢鄉。
原本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他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沒舍得喚醒。
一番交談喚回宇文皓許多記憶,救她是一時心軟,留下是發現還有利用價值。
他當自己養了隻叽叽喳喳的鹦鹉,為王府增添生氣,至于鹦鹉的喜怒哀樂甚至性命,根本不在乎。
卻不承想,這隻鹦鹉如此倔強不屈,日複一日,終是在他堅硬如冰的殼上,敲出了裂紋。
失去後才意識到的痛和失而複得的喜交織在心頭,他竟還生出一絲貪心,想要再倒回去幾年,把不該有的傷害全部填平。
不會讓她一個人在寝殿外吹冷風。
不會給她吃居心叵測的點心。
不會為了拿她當餌才帶去放紙鸢。
……
大紅喜燭在案幾上輕輕搖曳,映照着兩人的影子,青玥側身而卧,膝蓋微蜷,頭枕在宇文皓腿上,如瀑的黑發垂落于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