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地牢。
錢允升手腳束着,吊久了胳膊酸麻幾乎沒有知覺,四周黑漆漆一片,目不視物,空氣中彌漫着潮濕黴氣和腥/臊,老鼠的吱吱聲格外清晰。
辨不得白天黑夜,不知時間過去多久,肚子開始咕噜噜叫,錢允升艱難地吞了吞口水。
忽然,陳舊的石磚上劈出一道光亮,錢允升眯着眼,努力聚焦視線,從微弱火光中看到兩道人影。
雙金把手中火把架在牆上,青玥放置在中央的椅子上落座,冷眼看着吊在半空隻有腳尖着地的人,地下有一灘未幹涸的水迹。
擒來三日,不審不問,青玥隻讓人吊着他不給吃喝,如今是第四日。
“錢掌櫃,挨餓又絕望的滋味如何?”
有了光亮,意識逐漸歸位,錢允升活動一下麻木的腳趾,翕張嘴唇,但喉嚨幹澀一時隻能發出沙啞的語氣詞。
“這點痛苦僅僅是那些災民經受的一兩成,若能老實回答問題我就放了你,若不然,便是決心經曆十成了。”
錢允升說不出話來,隻“啊啊”點頭。
青玥遞了個眼神給雙金,後者拿着水囊走向前,掰開錢允升的嘴灌了口水。
喉嚨的灼燒感稍解,錢允升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冤……冤枉。”
青玥冷笑,“螳臂當車能硬幾時,你骨頭硬,不知道你夫人和孩子命是不是夠硬。”
錢允升最在乎妻兒,聞言心被狠狠揪住,“什麼意思?”
“若不是王爺派人及時趕到,你妻兒性命已經沒了,這樣過河拆橋之人,你還要舍命相護?”
錢允升的瞳孔急劇收縮,一臉的不可置信,仍咬着牙不開口
青玥見狀,眉宇間閃過一絲不耐,起身走到錢允升面前,“你以為什麼都不說能保住他們?乖乖合作才是唯一的生路。”
錢允升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沉默在潮濕的地牢中顯得尤為沉重。
青玥招手,雙金會意,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抖開到錢允升眼前。
“這是你夫人的親筆信,若你再固執,我也沒耐心再留他們。”
錢允升看清紙上墨迹,身體顫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終于開口,聲音沙啞而絕望:“我說,我什麼都說……”
……
青玥拿着錢允升的證詞到前院,上面不僅陳述了他背靠戶部尚書秘密挪用災款一事,還交代了以往幾次官商勾連貪昧朝廷銀兩的罪行。
宇文皓剛換好深青色龍紋補服,正準備束冠,隻瞥了一眼證詞内容,緩緩開口:“戶部尚書,死了。”
此言無異于當頭一盆冷水澆在青玥頭上,錯愕地瞪大雙眼,“什麼時候?”
“今天早晨,留下一封認罪書,上吊自盡,家裡人拿着認罪書去京兆尹報的案。衙門派人去查,在他家裡找到了與被貪數額一緻的銀子。”
宇文皓言語平緩,毫無波瀾,棄車保帥,再常見不過的戲碼。
青玥握緊了手中的證詞,面色陰沉如水,是她主張把錢允升扣在王府防止外人加害,又及時派人救下他妻女,以為策劃的萬無一失,結果還是功虧一篑,極感挫敗。
耷拉着腦袋呢喃:“這樣一來,線索又斷了。”
她明白戶部尚書死得太及時,欲蓋彌彰,反倒說明背後還有一隻黑手。
宇文皓戴好古玄冠,往她身前進一步,笑着說:“背後那條狗沉不住氣,是好事。”
青玥茫然擡頭,正見對方漆黑眼眸中映着的眉頭緊皺的自己。
他擡手揉散她眉心的愁雲,“京兆尹報訊和宮裡先後派來傳本王進宮的人,先後不過半炷香,不覺得宮裡得信太快了嗎?”
“宮裡傳你去也為此事?”青玥方才注意力都在證詞上,這才意識到宇文皓一身進宮面聖的打扮。
“還傳了蘇太傅,應是錯不了。”
青玥思量他話裡的關聯,頓覺并非走入僵局,有本事把消息直接捅到禦前的人,屈指可數。
想來幕後黑手摸不準宇文皓的手段,斷尾保命以免夜長夢多,反倒露出馬腳來,宇文皓這趟進宮或許能有不小收獲,可惜她不能跟着去。
水眸跟着腦瓜轉了一圈,青玥就着如此近的距離,快速在宇文皓臉上啄一口,眨眼道:“我等你回來,王爺。”
說罷,将錢允升的證詞塞到宇文皓手中。
小狐狸每次讨好,用心全寫在臉上,宇文皓當即明白她是等他從宮裡帶消息。
輕笑着應了,沒戳破她的心思。
***
宇文曦下朝後一直在南書房批閱奏章,見内侍總管孫福來碎步疾行到殿中,擱下筆,問:“急慌慌做什麼?”
“奴才該死,”孫福來俯身叩拜先喘着粗氣告罪,才娓娓道明來意:“經奴才幾日暗訪追蹤,終于打聽到了甯王妃的消息。”
宇文曦眼神一凝,手中的朱筆停在了半空,聲音低沉:“講。”
孫福來小心翼翼地擡頭,看出主子臉色陰晴不定,趕緊禀報道:“奴才去了王妃先前在丁香胡同的住所,從周圍百姓口中探聽到,王妃是三年前住到那處,據說是家裡遭災,孤身一人進京尋親,沒尋到,後來遇一位貴公子幫持,才有了落腳地。”
宇文曦握筆的手緊了緊,“貴公子?是甯王?”
“并非甯王,奴才打聽了,說的是謝府公子,謝公子托辭遵母命經常照拂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