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玥咽了咽口水,還想再說什麼,宇文皓已經直身拉起缰繩,雙腿一夾馬腹,“駕!”
駿馬揚蹄疾馳,青玥猝不及防向後仰,重重砸在他胸膛上。
……
宇文皓此番模樣回到觀獵台,再度引起台上騷亂。
雙金雙水匆忙上前攙扶,直到宇文皓轉過身去,青玥才看清他肩膀的傷勢,箭矢深深埋進肩胛,血迹浸透錦袍披風,染出一片深色。
東苑内建有殿宇,專供來狩獵宴飲的帝王或皇親留宿,每逢節慶或狩獵日前,都會提前分配妥當,并安排熟悉苑内事務的宮人在各殿,聽從差遣。
明華殿内。
宇文皓側坐在羅漢床上,太醫用剪刀将中箭處的錦袍輕輕剪開,露出猙獰的傷口,一片殷紅格外刺目,青玥在旁看着,心上一陣抽痛。
宇文皓拿目光尋她時,見秀容上五官緊鎖,朝她伸出左手,“别看了,過來陪本王說說話。”
他想惹她心疼,以證明自己在她心中占有分量,可眼見她這般揪心,欣喜之餘又泛起憐惜。
青玥收了目光走過去,搭上他的手,柔聲低語:“嗯,我陪着你。”
心疼驅使她作出讓步,故而有意模糊語義,不隻是陪他說話,而是陪在他身邊,陪他拔箭,接下來的日子裡,也會陪他渡過難關。
因疼痛抿成一條線的蒼白雙唇,因她這句細如蚊呐的話上揚出弧度,小狐狸心裡果然清楚他想聽什麼。
她心裡有他。
“講個故事來聽,本王記得你很會講故事。”
“王爺想聽什麼?”
宇文皓想了想,說:“獵戶救鳳凰。”
聞言,青玥望着他眨了眨眼。
“怎麼?忘了如何講?”
她搖頭後又點頭:“我沒忘,隻是沒想到王爺還記得。”
太醫準備就緒,出言提醒,“臣要拔箭了,王爺請忍耐一下,很快便好。”
“嗯。”宇文皓應過,又對青玥說:“那就講吧。”
青玥緊握着他的手,緊盯着突起的青筋,極力控住自己不看太醫的動作,深吸一口氣後,啟唇娓娓叙述:“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勇敢的獵戶上山打獵,在森林深處救了一隻受傷的鳳凰……”
太醫手起箭落,血液迸濺,宇文皓身子微微顫動,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阖緊雙眼吐納呼吸。
青玥感受着他的痛楚,眼前氤氲起霧氣,不敢停止講述,“鳳凰感獵戶恩德,化作一位女子,與獵戶結為夫妻。然而獵戶自娶鳳凰後,貪婪本性逐漸暴露,時常騙取鳳凰身上的五彩羽毛,拿着變賣羽毛得來的錢财縱情享樂,還因此惹上仇家,被人追殺至荒野。”
猶豫了一瞬,繼續道:“獵戶在生死關頭呼喚鳳凰,鳳凰以真身出現,翼展如雲,用烈焰将仇家和獵戶焚燒殆盡。”
待青玥講完,太醫已将箭頭處理幹淨,包紮完畢,宇文皓的臉色稍顯緩和,睜開眼,聲音有些虛弱,“你從前不是嫌這樣的結尾殘忍嗎?”
青玥扁扁嘴,“王爺想聽嘛,就講了。”
她不和受傷的人計較,如同四五年前,不和冷漠拒絕她的王爺一般見識。
*
那時青玥剛從周伯處聽說王爺悲慘往事,心生憐憫,任憑他動怒或冷漠,百折不撓追在身後,用講故事逗他開懷。
王爺不僅不配合,還處處打斷她,雞蛋裡挑骨頭,一會兒嘲諷:“雄為鳳,雌為凰,毫無常識,荒謬不經!”
一會兒又輕蔑:“凡有仙禽被凡人救下,皆是感激地以身相許,無趣。”
或是不屑:“它既有珍貴之物報答,非得獻出自己,活該被利用。”
這個故事的初始結局是:鳳凰在危難之際叼走獵戶,穿越了重重雲霧,将獵戶丢棄到一片荒山之上,讓他自生自滅,用餘生贖清罪孽。
彼時十六歲的甯王正處于父皇駕崩的悲痛中,又得知謀害自己的幕後主使是母後皇兄,心中悲痛憤恨,遂将結局篡改成這般。
*
前世失去她許多年後宇文皓才意識到,那時她同樣遭逢巨變,伶仃孤兒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卻依舊竭力拉自己出深淵。
明媚美好的人兒,生生毀在他手裡。
當下,眼前失而複得的珍寶還因緊張自己耷拉着腦袋,宇文皓暖心一笑,擡手撫摸她的發絲,“别勾着頭裝鹌鹑了,幫本王把外衫套上,過會兒有的是人要見。”
聽他恢複力氣玩笑,青玥緊繃的臉龐漸漸放松,眨去眼中的淚光,擡眸看向斜包在他肩頭的束傷帶,“受了傷就好生歇息,見什麼人,全打發了不見。”
宇文皓嗤笑一聲,“你是越來越有派頭了,皇上太後來有勞王妃親自去打發。”
青玥這才意識到此處是東苑,恹恹吐舌,起身幫他整理衣衫,又在他身後墊上兩個軟墊,确保舒适。
宇文皓并不閑着,趁她彎身的功夫,一把将人扯住,薄唇捉住她的,青玥猝不及防,若非及時扶着羅漢床的護邊,準要跌入他懷中。
短暫纏綿後,青玥嬌嗔地瞪他一眼,“帶着傷就安分些吧。”
宇文皓笑了笑,将人放開。
青玥剛起身,院外内監通報太後鳳駕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