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光而冗長的山道中,彩翼将備下的火折子妥帖收好,沒有用的打算。她緊緊貼着洞壁,呼吸有意放輕。
前方是足以容納幾人并行的岔路口,若不是好遮掩身形,她也不會選擇在這裡埋伏。
她聽到聲音了。
山道昏暗幽深,四通八達,寨主告知她有人借此闖入山寨,諱莫如深的樣子分明表示這是裡應外合的結果。
彩翼忽然想起以一個莫名理由被調走的周雲旗,放在以前,她自是簡簡單單地想當然以為,那是怕他又挑出什麼紛争,故而尋個由頭把他遣走。
如今他一走,大當家成親當日,就有外賊闖入。事有蹊跷,可難道隻是巧合嗎?
腳步聲由遠及近,彩翼全神貫注貼緊洞壁,聽起來,對方列隊而來的人數不算太多,而且這腳步淩亂,越聽越不像是提前知悉路線的有備而來。
等等,莫非……他們迷路了?
腦中突兀的生出這個想法,彩翼皺眉,旋即又将其略過。要知道,大當家找她的時候,面容嚴肅,可是下了不留活口的死命令,以這樣态度對待的對手,會有如此草率?
彩翼在原地耐心等待,興建山道之初,莫寨主還沒做甩手掌櫃,認真思慮了山道被外敵發現的可能性,于是聯合幾人,加以他多年的經驗輔佐,共同設計了每一個關卡的機關。而大當家之所以自信吩咐她帶人于山道堵截,為的就是借層層機關,來一個甕中捉鼈。
當然,這些都是靈犀分析給她聽的。
淩亂而讓人摸不清的腳步聲逐漸整合在一起,彩翼面上保持沉着,緩緩挪到了洞壁的凸起。
一旦按下去,安設的機關啟動,足以讓這群暈頭轉向的外賊全軍覆沒。
沿着長長的山道,彩翼的視野裡終于出現了稀稀拉拉、做相同打扮的三兩人。
她來不及思考,手停在洞壁的凸起,快速按了下去!
黑暗之中,數不清的弩箭劃過風聲,朝向驟然出現的幾人而去。毫不留情。
那幾人雖說對前路摸不着頭腦,可手裡捏着照明的燭火,又是身手不凡被派入山寨的好手,對弩箭破風而出的聲音極為敏感,當即身形敏捷的一一躲過。
先頭幾人與這一關卡的機關搏鬥,行列中落在後面的人聽得有人急喝一聲“有陷阱!”,自然停下腳步。
一支羽箭被掃落在她的腳邊,匿在暗處的彩翼心下暗罵:“遭了,時機不對!我這快手一按,不得把落在後面的人給吓跑!”
逼得那些人出山道也不行,畢竟大當家要的是不留活口。
冷兵器相接,在前方寬闊的洞口鬧出不小的動靜,彩翼暗自觀察,除開最開始不慎中箭的一人,餘下幾人對付這種程度的陷阱還算遊刃有餘。
更何況,岔路口的對面,估摸着還有五六個原地休整的人。
彩翼抿起唇角,悄悄盯向被掃落在她腳邊的箭。
她不能坐以待斃!
彩翼蹲下身,将羽箭狠狠捏在手裡。機關雖是人設計而成,但到底不太靈活,經過一段時間的抵擋,那些人必然打起精神,隻念着稍顯出規律的箭陣。
她擡起手,在暗處端詳着幾人的動作,默默調整好角度。
彩翼習武至今,滿打滿算也就兩年,她雖說好勝自負,可也不能否認,拉弓引箭這件事她确實沒有天賦。
與周雲旗交手數次,他這個她名義上的師父,會嘴硬的勉強承認她在武學上的天賦,更是會毫不留情的嘲笑她五環不入的稀爛箭法。
現如今,她正覺得她那個不着調的師父疑點重重,還可笑地,寄希望于用在他手下指點不出來的箭法掃除外賊。
周雲旗攜傷下山的背影曆曆在目,如果料想得到有這事的發生,立于瞭望塔的彩翼那時一定會祈禱,祈願他回頭,就回頭看一眼。
那抹紅衣,到底并不像她所願,他潇灑地抽身而去,如她手中流雲一般的利箭。
彩翼的呼吸幾乎凝滞,迅速貼在腰間短刀的左手冷汗直流。
那廂,利刃出擊的動靜持續不停,手持長劍橫掃越來越規律弩箭的帶頭者左手一疼,被他牢牢握在手心的燃明燭猛地一倒,最終熄滅。
山道裡恢複了一直以來的漆黑,然而這幾人失去了視物的“眼睛”,不見任何疲軟的離弦之箭有如破竹之勢,此時,驚叫慘叫聲一層高過一層。
眼見打頭的三人局勢不明,躲在岔道口以後的一長列人緊着燭火,排在最前面的人欲伸長手臂,好為同伴提供光亮。
殊不知,夾在同伴慘叫聲中的,還有一個神秘莫測的身影。彩翼貓着腰,熟門熟路的從已然停止的弩箭機關和幾具橫屍中遊走,按在身後的短刀稍一用力,空空如也的右手同時疾速擡起,昏暗的洞壁裡,凸起被按下的聲響不大,如悄摸做賊不敢鬧大動靜的的彩翼。
就這樣,躍躍欲試、還排在岔道口後的一隊人還來不及跟着最前頭的夥伴一同踏步往前,封閉的山道四周刮起一陣幽風。
随之而來的,還有不落先前陣仗的機關!
交錯缭亂,又是一次,堪比萬箭齊發的架勢!
一時間,逼仄的山道内隻餘陣陣驚惶慘叫聲。
山道以外,後山的瀑布傾瀉而下,水聲轟鳴,如同千軍萬馬奔騰而過,震耳欲聾。
馬澤玉順着後山往前,随意一瞥那仿佛閃爍着銀光的無色絲綢,喘着氣問前面的人:“秦叔砺,你這是要帶我走回山寨啊?”
秦琅一身行走夜間的黑色夜行服,更襯得面容堅毅自恃。他回頭,面無表情道:“這已經是你第五次問這個問題了。”
馬澤玉毫不動容,堅持不懈道:“這也是你第五次沒回答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