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在棋盤上滾落兩下,發出聲響,仿佛某種信号。
電光石火間,侍女去而複返,原本謙卑的眼神刹那間化作凜冽寒光,藏于右手袖中的銀光如毒蛇出洞,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直刺司徒錦咽喉。
速度之快,仿若暗夜流星,撕裂空氣。
司徒錦到底久經沙場,危急時刻,身體本能向側邊倒,險險避開這必殺一擊。
匕首擊空,司徒錦眼風一動,趁着侍女往前,刻意拍向案沿,茶水因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潑灑而出,滾燙的水珠四濺,燙得趕過來的侍女手背生疼。
司徒錦似乎早有預料,眼見侍女強忍燙傷,手握匕首一個橫斬,但力道過差,根本不足為懼。
他看準時機,果斷卸了侍女的匕首。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一陣喧鬧聲:“本公主要見你們将軍,誰敢攔我!”
“……别以為這是在你們燕國,你就可以什麼禮數都不顧。”這是秦琅的聲音。
陳黎愈加張狂的聲音傳進:“本公主可不管什麼禮數!這裡是大燕,客随主便,意思是,本公主要做什麼,你們就得聽本公主的!”
“你……”秦琅氣結。
就這,還是司徒錦口中多麼聰明多麼美好的公主?
傳言害人啊!
又是一陣腳步聲靠近,司徒錦攥着侍女的手臂,驚訝發現她的臉色比之方才,還要白了幾分。
他幹脆點了她的穴道,讓她以被擒的姿勢保持不動。
門外,趁秦琅走神,陳黎撥開他攔在前頭的身體,快步推門。
司徒錦似笑非笑的讓開位置,已然胸有成竹。
他的身後,地上狼藉一片。
桑桃果然在這裡。
身戴面具,掩住五官的陳黎一刻不停,疾步擁向被點住穴道的桑桃,先發制人。她轉頭微微揚起下巴,高傲又尖銳:“你對她做了什麼?!”
桑桃一動沒動,陳黎即刻去查看她的全身,很容易看到了她紅腫的手背。
想來,是身後熱茶造成的。
陳黎咬牙,動氣似發怒的野獸,“司徒錦是嗎?她是本公主的人,你私下用刑,豈不是不把我放在眼裡,不将我大燕放在眼裡?”
雖隻露出了眼眸,也能看出其冷冽如寒星,将将因公主的身份,沒有顯露出過多張牙舞爪之勢。
司徒錦不緊不慢,笑言:“公主言重了。您如此急着為我大臨扣上動私刑的帽子,實在是有破壞兩國姻盟之嫌。”
陳黎不講道理的扭頭哼道:“桑桃受傷,而你安然無事,事情已經很明顯了罷。本公主才不管什麼言重不言重,你必須給我個交代。”
随陳黎後進來的秦琅早忍不住,他一看桑桃的模樣,便想起是那個手下士兵提起的從南燕皇宮裡來的宮女。
而算算時間,自己一出屋子,這公主貼身宮女便到了,還多了茶盤和熱茶。
哪裡輪得到這宮女端茶倒水?
其中必有貓膩!
秦琅跳出來,插嘴道:“你這公主過于不講理!不分青紅皂白指責我大臨将士,又給佑之潑髒水,我看分明是你的人圖謀不軌!”
“秦琅,不得對公主無禮!”陳黎還未開口,司徒錦率先厲聲斥責。
陳黎默然低語:“佑之……”
秦琅顯然不肯就此罷休,當着司徒錦的面也還要再說,後者覺察到他的意圖,連聲下了死命令:“出去,自覺領軍棍二十。”
秦琅眼冒金星:“佑之,你就這麼讓着她?”
司徒錦不說話,徑自解了桑桃的穴道。
秦琅愣了愣,見那公主将宮女扶起,默不吭聲的司徒錦像是才想到他這人似的,無波無瀾地瞥過他:“秦叔砺,還不去領罰?”
秦琅仿佛領悟到了什麼。
他“哦哦”了兩聲,沒有一開始的氣惱,如果司徒錦沒看錯的話,這厮的背影好像還顯露出一絲……驚喜?
他是氣傻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人總算走了。司徒錦這才拿出背後的匕首,放在手心把玩:“公主,說實話,您若是想要我的性命也未嘗不可,隻是派來的人這三腳貓的功夫,實在不敢恭維。
“而今殺我不成,恐讓我得了把柄,要是傳揚出去,您妄想刺殺大臨将軍,兩國姻盟即刻破裂,我在城外的大臨軍隊從此舉兵而入……”
他眼神玩味,卻不容易讓人反感。
陳黎知先前司徒錦都是揣着明白裝糊塗,自己沒有再裝的必要,當即接話:“真是可惜,桑桃沒有一刀了結你的性命。”
懷裡的桑桃生怕她如今敗露的沖動之舉,會造成什麼惡果,急着要說話。但隻露了個頭,又被下巴長了雙眼的陳黎按回。
司徒錦搖搖頭,仍是寬和的笑:“公主,别以為您做這些蠢事,就能擺脫離開南燕的命運。”
一針見血,陳黎猝不及防的怔住。
半晌,她恢複了素日裡甯靜的模樣:“沒看出來你原來不傻,我倒是有點想留你的性命了。”
“其實,”事已至此,司徒錦坦白,“邀你和親是我的主意。”
陳黎眯起眼。
“常聞明珠公主飽讀詩書,引經據典解決了困擾南燕多時的災情。而太子不過一平庸之輩,這樣的人,是翻不出什麼水花的。”
陳黎是真的佩服他:“你還在大燕境内,說出這些,就不怕我一聲令下,先生擒了你,再用來威脅北臨帝,一舉北上?”
“公主不會的。”司徒錦甚至遞出了匕首:“況且,骧義軍不聽調不聽宣,隻忠于實情。擒了我一人,還有副将。
“他們會殺了我,踏過我的屍體,重新走上征伐之路。”
匕首寒光锃亮,陳黎垂眸,仿若聽到了若近若離的呼喚。
握上它,殺了眼前人。
呵……
“何時去北臨?”陳黎還是沒有握上匕首,擡手擁緊了桑桃。
“最遲三日。”
陳黎輕哼一聲,轉身就走,沒有拒絕,也不答應。
但司徒錦心中明白,非去一趟的陳黎,終于甘心前往。
若不是實在不願待在盛京,他還真想瞧瞧,這位明珠公主,會在盛京城掀起多大的風浪。
熙華,可有對手了。
屋外,一避開司徒錦的視線,低着頭的桑桃終于有機會小聲抽泣:“公主,都是我的錯。”
殺人不成,反倒被威脅。
正巧迎面碰上了秦琅。他摸着臀部,目不斜視地推開她們剛離開的屋子。
陳黎同樣一臉肅穆,卻是輕緩的撫摸桑桃的手心:
“桑桃,再陪我,一道去北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