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驿站突然走水,且看方向,還是明珠公主住的屋子。
不知是誰先發現的,天剛蒙蒙亮,總之幾聲厲喊,昏昏沉沉的士兵趕忙趕忙扶好腦袋,聽從召令追随火光而去。
然而火勢兇猛,便是站在最前的秦琅,也沒有勇氣沖進去,一觀屋内的狀況。
秦琅焦急指揮時,一轉頭,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久不出現的将軍司徒錦終于現身。
他面上并不像秦琅那樣惶恐,可以說,是鎮定得有些過頭了。
司徒錦目光裡裝滿火光的光景,邊走邊道:“這場火來得奇怪,我已經分遣人四散去找,一旦有可疑人影,即刻帶回。”
聞言,秦琅一愣:“你是懷疑南燕公主故意縱火,以此脫身?”
司徒錦無言沉默,若是陳黎被找回,結果還算是好的。可若是手下空手而歸,不僅是尋不回陳黎的問題,也意味着,有人趁深夜行刺,隻怕公主兇多吉少。
擴充人手後,火勢漸緩,但顯現出的形狀已然廢墟一片。
秦琅還在指揮,去救屋子西側覆蓋着的一小撮火,一不留神,身旁的司徒錦沒了蹤影。
他進了屋。秦琅不合時宜的想,還真是迫不及待。
屋内靠近窗子的一側燒毀了大半,想來火勢就是從那邊蔓延開來的。
秦琅跟上步伐,在屋内環顧一周,而司徒錦早注意到那兩具辨不出身形樣貌的屍體。
“這……”秦琅猶疑:“燒成這樣,神仙也認不出誰是誰啊?!”
司徒錦蹲在其中一具焦屍面前,他手一指,謹慎搖頭:“你看那是什麼?”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秦琅驚訝凝視:“簪子、金簪?”
屍體的頭發焦黑,唯獨一看上去靓麗的發簪歪歪斜斜插在頭後側。火焰的吞噬下,即便是純金的簪子,一角似乎也沾了點黑。
“她、她不會是南燕公主吧?”秦琅快哭出聲來了。
秦琅隻粗略認了簪子一眼,司徒錦似嫌他吵鬧,立時起身推開人,語氣嚴肅:“光憑一件首飾,還是不能太早下定論。”
“是、好。”秦琅敷衍點頭,欲哭無淚,盤算着皇上如何大發雷霆,此時又該如何收場。
他昨夜怎能睡得那麼死呢!
不愧是領導三軍的大将軍,司徒錦就比他鎮定多了。他轉向另一具屍體,“還是不對。”
秦琅迷迷瞪瞪的:“哪裡不對?”
“你瞧他的顱骨。”司徒錦輕輕撥開屍體粘連的焦炭狀皮肉,目光銳利如鷹。
秦琅依言看去,屍體顱骨雖已被熏得漆黑,但眉弓處高高隆起的弧度仍隐約可辨。
“這是成年男性骨骼發育後常有的特征,相比之下,女子眉弓通常較為平緩,不會這般突兀。”司徒錦簡要判斷,下了定論:“這是個男人。”
秦琅依葫蘆畫瓢,陪在他身側,沉思起來:“這南燕公主屋内怎會出現個男人?”
司徒錦不答,秦琅斜眼西瞟,不經意瞅見靠近這具屍體右腿的,先前所看的另一具焦屍。
他懷疑自己是眼花了,那根金簪的珠花之下,好像有點點血痂。
這可是個重大發現!秦琅興奮地仿佛看見了再現的南燕公主,就要分享給司徒錦。
恰在此時,有一士兵來報:“将軍,屬下在驿站外的密林找到一具屍體,已經确認,是公主貼身的婢女。”
那個桑桃……
這麼一說,秦琅回憶起昨夜種種,靈光一閃,道:“那個叫桑桃的姑娘,昨夜說什麼慰勞我們辛苦,大有不灌醉我們不罷休的架勢,然後……”
司徒錦前夜獨自縱馬前行,自然不知這些,他甯擰眉瞪視秦琅,終于有了點發怒的迹象:“然後你就不清醒了?”
秦琅尴尬輕咳一聲,眼神示意身側士兵離退。待人走開,他支支吾吾想解釋什麼。
司徒錦厲聲打斷,“那日桑桃摸到館驿是為了刺殺我,我之後也一五一十告訴你了。你明知她不懷好心,也不做出防備?!”
秦琅眼神閃躲,随行的秀兒與那桑桃姑娘相談甚歡,可以說是一見如故。礙于妹妹,他也不好表現得太強硬。
怪不得他們都沒了知覺!
可要是桑桃下藥迷倒他們,為何她會死于非命?
司徒錦站起身,目光一轉,落在了兩具屍體上。
“假若她是南燕公主,另一具屍體究竟是誰?”秦琅明白他的疑問。
忽然,又有一着铠甲的士兵拱手上前:“将軍,聽您的命令,屬下在公主屋子窗沿那一側發現了桐油!”
秦琅一拍大腿:“這場大火是故意放的!”
可和那具男屍有關系嗎?戴着金簪的屍體會是南燕公主嗎?
……
是桑桃。
陳黎不知走了多久,她隻覺口幹舌燥、筋疲力盡。眺望遠處,似能望見崇山峻嶺。
她嘴唇已經幹裂,邊走邊想,離開的時候,自己屋子火光沖天,不像有人發現搶救的樣子。桑桃說的支開了北臨士兵,空出一條逃跑路線,某種意義上,也斷了遭遇刺殺時的一條後路。
桑桃亦不信任齊稞。阿稞是父皇選拔訓練暗衛中的一員,在陳黎四歲時被他選中,自此跟在她身邊保護,成為了暗夜裡屬于她的影子。
但有父皇置氣送她和親在前,桑桃把這些都看在眼裡,她定然對齊稞做了手腳。
才造成兩個黑衣人夜入屋子,她一開始東瞧西看沒有找到阿稞的結果。
本事與願違,但若沒有那兩個刺客,她也不會暗下決心。
陳黎重重閉上雙眼,桑桃的好心辦壞事,最後還是讓她下定了逃離的決心。
可她付出的,是幾條生命的代價。
稍有不慎,她也活不成。
陳黎漸漸堅持不住,她合上的眼皮沉重如磐石,好像再也掙脫不開了。
兩道身形,漸次輕盈踮在周側密林的綠樹之上,最前的是名女子,她身着一襲藕荷色的勁裝,袖口與衣擺處繡着精緻的銀線花紋,既利落又透着幾分俏皮。
女子腰間束着一條深紫色的寬腰帶,鑲嵌着一塊通透的白玉,玉上雕刻着古怪的紋路。一頭烏發并未像尋常婦人那般挽起複雜的髻,而是高高束成馬尾,幾縷發絲不羁地垂落在臉頰兩側,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仿若靈動的柳絲。
她回身嘻嘻笑,對着後面的男人:“莫毒物,你的功力可有所退步哦。”
男人踩着輕功,什麼也沒說。
藍采昱重新直視前方,“轟”的一聲,□□摔落在地。
好像有誰昏倒在路邊。
藍采昱緊急轉移方向,警惕地飛向那邊。
被稱為“莫毒物”的男子亦步亦趨,随藍采昱停在了陳黎身邊。
前側,藍采昱推了推昏倒的女子,看清了陳黎面容。
那張臉是記憶中熟悉的面孔。再往全身一看,她的身上傷痕不少,泥濘和血痕雜糅在一起,差點辨不清人樣。
“姐……鏡兒?”藍采昱笑容凝在臉上,反應了片刻,即刻摟住陳黎,驚惶大喊:“莫驚春、莫驚春,快回去,我們快回去!”
她擡手穩妥抱好陳黎,說着就要往回趕。
莫驚春一臉茫然,“你不是說要來探路,到時再劫走司徒錦他們嗎?”
“還劫什麼!”藍采昱劈頭蓋臉罵他:“那些蠢貨走也就走了,讓他們走,讓他們走就是了!”
見她是真急了,莫驚春這才動身,幫忙去扶那昏倒的姑娘。
手擡到一半,卻被藍采昱狠狠一瞪,猛地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