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各位捧場,”遊雪亭眼睛笑得眯了起來,“多年前,我創辦白鶴書院,也有不少豪傑應召,現如今的武林大會,同樣多謝各位捧場。”
事實上,見過遊神醫的人很少。
而世俗的想象中,無不是與最開始的陳黎一樣,誰也猜不到,遊雪亭會是一個看起來最多二十出頭的女子。
驚訝連連、竊竊私語的人不少。
遊雪亭接着道:“遊某該感謝各位的擡愛,但我神醫谷也絕不是随來随走的地方。”
話鋒轉得太快,竊竊私語的群衆撓撓頭,迷茫的兩兩對視。
有膽子大的仰頭質問:“遊神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要借着大會名義囚禁我們?”
一般來說,沒有人會願意得罪大夫,更何況是有神醫之名的遊雪亭。
可遊雪亭這話說得不明不白,因此還是有人闊聲疑問。
遊雪亭把玩着烏黑的辮子,略微抿唇。
大會進行到此刻,蕭瑟之意未有,反而愈加有喧鬧之勢。
陳黎偏頭看向幾步之外,無所事事,甚至打了個哈欠的藍采昱,甘心讓出肩膀,由她靠着頸窩的莫驚春一反常态,顯出幾分郁結之氣。
不知為什麼,陳黎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的視線又在人群中搜尋片刻。
彩翼呢?
自她說要送彩翼回玄鷹寨,後者不理,甚至有意躲開她後,陳黎着實幾日未見過她了。
但她不用擔心彩翼的去處。她知道彩翼無非是為了那個像周雲旗的綠衣而留下,而這幾日她指使司徒錦一直留意綠衣那行人的蹤迹,不會給彩翼有犯傻的機會。
今晚,是盛會的最後一晚。
遊雪亭出面了。
說了這番叫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陳黎眸光暗了暗,偷偷去推身旁的人:“你有看見那個女人嗎?”
共同展開了行動,二人心照不宣。
司徒錦自然知道陳黎指的是誰,道:“她不在。”頓了頓:“她帶着的那些人也一個都沒在現場。”
更何況是周雲旗。
陳黎立時捉住他的手腕,想要帶人向後擠。
恰在此時,賣了許久關子的遊雪亭緩緩張口:“若是諸位抱着切磋武藝的好心入我神醫谷,遊某自是樂意之至,可惜,就是有些賊人貪心不足。”
“究竟怎麼了?遊神醫何必再賣關子!”
“有人偷了我神醫谷的藏書。”遊雪亭抿唇,眼底晦暗不明。
“藏書而已,誰在乎?”高台之下的人嚷嚷:“哼,說不定是你神醫谷監守自盜,如今倒是信誓旦旦的賴在我們身上了。”
已經有人不耐煩了,就算是看在遊神醫多年積攢的江湖地位,可耗到現在,遲遲不說出目的,實在是天大的耐心都被曬幹了。
遊雪亭巋然不動,面上依舊挂着淺淺的笑容,“我神醫谷丢的,是八珍典。”
此話一出,簡直是往平靜的蜿蜒溪流中丢入偌大的石塊。
驚起千層浪。
“八珍典……是什麼?”見場面不對,陳黎松開司徒錦的手腕,眨眨眼。
她沒有看見司徒錦始終皺着眉:“據說早在前朝武林之中,有一人不幸被屠滿門,他費勁心力,研究仇人武學、家世。四十年過去,他終得大乘,興緻勃勃的去找滅他滿門的仇人報仇。但卻不料,他要尋仇的那些人死的死,年邁的年邁,那人于是頓悟,決心放棄仇恨。”
陳黎垂眼,冷不丁的插話:“既得大乘,尋到仇敵,又怎能輕言放棄?”
“可能是因為他老了。”司徒錦道:“那麼一瞬,忽然看透了塵世繁華,就算武功多麼高深,大概也有心無力了。”
“你真是這麼想的?”陳黎嗤之以鼻,“如果是我,我不會心生仁慈,更不會半途而廢。”
不知怎的,司徒錦的心髒陡然停止了一瞬的跳動。
直到陳黎又催促道:“然後呢?你說他放棄複仇,之後呢?”
“……之後,”司徒錦慢吞吞的道:“不到兩年,那人因心力交瘁而去世,他的後人将他日夜研究仇敵的武學心得編纂成冊,流傳至今,得名《八珍典》。”
簡而言之,就是本武功秘籍。
陳黎摸了摸下巴:“這名字更像是菜譜。”
由不得她犀利的調侃,現場早已掀起軒然大波。
一直都有人知道《八珍典》的存在,可從遊神醫口中得知它的下落,還是不由得躍躍欲試。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台下人不耐煩的眼光頓時化為了惡狼般的紅眼。
騷動的人群不禁打量周圍,想知道到底是誰身懷至寶。
遊雪亭緊接着咳嗽一聲,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過來:“咳……我已經吩咐全面封鎖神醫谷。既然沒有人承認,我隻能一個個搜過去,直到找回秘籍為止。”
聽見此話,就是再如何心癢耐難,不滿的情緒也堆疊滿了心頭。
“不是我偷的,憑什麼關我!你這是囚禁!”
“你是想殺人嗎?從前敬重您為神醫,但這般不分青紅皂白的囚人未免也太自大了!”
好像……有點不對勁。
“你聽見什麼聲音了嗎?”即便有喧鬧聲起,夾雜在中間的,星星點點的類似于腳步聲的動靜,陳黎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司徒錦挑眉,他當然也聽到了。
但他猶疑的瞟向陳黎,她說過她不會武,也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支撐她感受到這聲音嗎?
不解單薄的藏于心底。
順着腳步,山谷邊緣不知不覺站上了皆黑衣勁裝着身,蒙着面罩的人。
他們手持火把,眼裡是淺顯的死寂。
陳黎遠眺,耳邊是終于也發現那些人的張皇失措:“那是什麼?!”
一道好聽的女聲随之響起:“遊神醫,八珍典本是我夜家祖上的寶物,今不慎落入神醫谷也就罷了,難道當真取不得了嗎?”
這聲音……是那天帶走周雲旗的女人。
陳黎呼了口氣,隻見遊雪亭波瀾不驚,“八珍典如今被盜,夜清晨,别再無理取鬧了。”
“呵呵……”夜清晨吃吃的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你又想騙我?這種謊話說出來,難道享譽江湖的遊神醫不心虛嗎!”
陳黎轉了轉眼睛,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在腦海形成,轉瞬即逝,捉也捉不住。
對于夜清晨的控訴,顯然遊雪亭隻當是個笑話。
她仍是那句話:“我說了,八珍典被盜,如今不在我手裡。”
“軟硬不吃的女人。”夜清晨氣得牙癢癢,“好!你既然不肯說實話,我就一把火燒光這裡。”
“外面已經被我的人圍住了。”像是知道遊雪亭的有恃無恐,夜清晨好整以暇的補充道:“且不說這是你祖祖輩輩的心血,就是這些活生生的人,難道一向具有神醫之盛名的你,當真置之不理,眼睜睜看着他們葬身火海?”
身旁人忽而暗嗤了一聲。陳黎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轉眸看向司徒錦,但後者平靜非常,動也沒動。
“遊神醫,你就交出八珍典吧!”一人率先發難。
“我說過,八珍典不在我手上。”遊雪亭神色如常,不厭其煩的重複這句話。
“不可能!”面對此情此景,人們不免病急亂投醫:“這可是神醫谷,八珍典又是如此貴重的寶物,甚至聽聞從前遊神醫一個弟子,就是因為偷盜這本秘籍被逐出門下的。
“大夥想想,有過被偷盜的先例,真的會有人,還是我們這些幾年沒到過神醫谷一次的外人,能在衆多藥童的眼皮子底下再偷走一次嗎?”
分析的頭頭是道,也的确煽動了已蠢蠢欲動的人們的恐慌。
站在上分,夜色之中,夜清晨不屑的冷嘲哂笑。
陳黎摸了摸下巴,多看了眼那個情緒激動的男人,腦子轉得挺快。
司徒錦不動聲色的貼緊了陳黎一點:“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陳黎反問:“我倒要問你,覺得夜清晨和遊神醫,是水火不容,還是親密無間可以合作的關系?”
司徒錦詭異的沉默下來,半晌憋出幾個字:“親密無間?”
陳黎聳聳肩,還來不及回答,摩擦已經一觸即發。
聽信了那人分析的群雄躍躍欲試,挾着武器朝高台上的遊雪亭而去。
混亂之中,司徒錦緊抓住陳黎的手。
下一刻,燃着的火把自上而下傾落,火光映照谷底,鋪天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