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翼拎着刀趕到的時候,大會高台塌陷,到處是煙熏的痕迹。
還有……屍體。
聽風廊蜿蜒曲折,位于山谷外圍,彩翼的腳程不慢,察覺不妥後,當機立斷就扛着短刀赴險。
然而秋葉垂散,寒露敗落。依次順序遞生的情景已不可及。
若是靈犀在此,她或許尚有兩份理智,來細細思考,無數群雄皆在此地,一息之間留下此等慘狀,究竟發生的有多詭異和不自然。
但現如今提刀立着的,是彩翼。
還是本就神思非常,鬧心幾日的彩翼。
她茫然的往前撞,欲撥開“眼前的幻象”。
咳……熏得眼睛疼。
叫人幹澀地想流眼淚。
彩翼還在彎腰去扒拉那些有點焦黑的屍體,她又急又忙,偏在這時,身體硬件拖了後腿。
腳踝忽地一扭,彩翼隻來得及扶住身旁的一具死屍,呆呆的注視那一抹不可思議的光。
不,不是光。
是一片綠色的衣角。
彩翼捕捉着那點光亮,沒有停留一刻,就匆匆而去。
……周雲旗……
陳黎‘噗’的一聲吹開火折子,晃着眼睛,推開了司徒錦的手。
“我看得見,”陳黎挑眉,“更不害怕。”
司徒錦也不尴尬,迎着對面藍采昱的眼神,“我看不見。”
陳黎嘴角意外的扯了扯,藍采昱更是“噗嗤”一聲笑出聲,“那你害怕嗎?”
莫驚春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她身邊,難得在藍采昱旁沒有他似笑非笑的面龐。
“抱歉藍姨,”司徒錦挺了挺胸膛:“我的确有點害怕。”
“誰教你喊藍姨的?”陳黎目瞪口呆:“叫她藍女俠。”最後三個字說出口,尾音都是沉的。
“诶,管那麼多幹什麼。”藍采昱看上去并不介意,她很快的笑了下,挎過陳黎的胳膊:“你是學莫黎的吧?但是吧,”她意味深長的說:“你和她不一樣,咱倆可沒什麼親緣關系。”
陳黎撇撇嘴,撞了藍采昱一下。
司徒錦卻是好奇的繼續問:“親緣?什麼關系?”
“這還用問嘛?”藍采昱心直口快:“莫驚春是她義父,我自然是她姨母。”
司徒錦張了張嘴,有意糾正她:“……義母?”
“就是姨母。”藍采昱一副拿她沒辦法的神情:“小子,我現在收回說你有意思的話。”
此話一出,司徒錦躊躇半晌,不得不做出一副可憐的表情,“藍女俠,是我說錯了話。”
幾人還在這插科打诨,殊不知,幾步以外,莫驚春漸漸浮現出的臉龐愈加陰郁。
他看着鬧哄哄的人群,目睹亂糟糟的現場,實在叫人心煩意亂。
“這就是你想看見的?”莫驚春低聲:“你究竟想做什麼?”
“從前我勸你救人濟世你不聽,反而一心鑽研毒術,肆意妄為,”那人殘酷的笑:“莫驚春,原來你還會替人着想嗎?”
這種表情不應該出現在她臉上,至少不該出現在神醫的臉上。
莫驚春若有似無的在黑暗處的人影停留一瞬,莫名好笑的搖頭:“你因為惦記周自秋擅自偷盜八珍典,直至他離開後兩年,還在有意無意提醒我防備着他,但現如今,你堂而皇之的用八珍典做噱頭,甚至将那些蠢貨當成棋子。别告訴我,就是可笑的,給人當墊腳石?”
“既然猜到了,就什麼也别管。”遊雪亭涼薄的聲音慢慢變小。
她要走,手臂卻被抓住。
莫驚春忍着嫌棄:“夜清晨也甘願為你去死嗎?”
“你什麼時候學會關心其他人了?”遊雪亭幽幽反問,“阿昱聽到可不會開心的。”
莫驚春不文雅的翻了個白眼,還在追問:“夜清晨肯賭上夜氏一族的聲名陪你冒險?”
遊雪亭低着頭,仍避而不答:“我不會死的。”
胳膊幹脆利落地從手心抽出。
莫驚春在原地暗嗤:“蠢貨。”
瘋了。
從認識夜清晨開始,就一發不可收拾。
在兩年前,夜清晨是神醫谷的常客,谷中藥童親眼見證遊神醫和她的往來。
當年,周自秋偷盜秘籍被抓現行,遊神醫大發雷霆,雖對外宣稱周自秋自行離去,但到底是被驅逐出谷。而後不久,常來常往的夜清晨不知為何也不再出現了。
誰也不會想到,夜清晨再出現的這一刻,會做出逼上梁山的勾當。
彼時,夜清晨一聲令下,手下棄火把而下,一團團火光繞圍在周身。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死無葬身之地的概率很大。
煙霧之中,遊雪亭捂着口鼻,眼神卻是一凜,“跟我走。”
穿過人群,摸到遊雪亭身旁的莫驚春恨不得罵出聲:“走什麼走?你要是真有什麼全身而退的手段,就把藍兒帶走。”
藍采昱漫不經心的哼道:“蠢貨,你女兒還在這呢。”
她說的,自然是陳黎。
一個牽連一個,遊雪亭堅持許久,總算做到面不改色:“你們都可以活。”
兩個差點又要吵起來的人頓時一愣,雙雙轉過頭盯向她。
莫驚春腦子裡繃緊的那條線不禁倏然斷裂:“夜清晨曾經和你那麼要好,怎麼可能那麼狠心,一把火要燒了神醫谷!”
“你不是說過,我命裡親緣薄,留不住好友?”遊雪亭一臉輕蔑,同時撥開身邊小童。
擂台是依山而建,側壁是天然的山石形成,這麼些天的打鬥,有人飛檐走壁,有人血濺當場。
沒有人懷疑,山壁之後,其實别有洞天。
遊雪亭踩在高台上,右腳看似随意一踢,輕輕碰下。
在絕望的掙紮聲中,在刺啦的火勢當中,山壁露出了黑漆漆的後岩空間。
絕處逢生。
遊雪亭遵守了她的諾言,她開了這條暗道,允許所有還活着的人進來。
回憶到這裡,遊雪亭不得不閉目養神。
然而她要休息,麻煩就這麼接踵而至。
大概是太悠閑,忘記了性命垂危的恐懼。
本來還在小聲談論的人忽然大起嗓門來:“事情因八珍典起,那小妖女要搶東西,故而殺人滅口,我們豈非無妄之災!”
遊雪亭睜開一隻眼睛,有些想笑。
但笑意的沖動終究沒有凝為實質。
見隔着兩塊石頭的遊雪亭不吭聲,于是讨論放肆起來:
“夜家的那個家主一直是個瘋的。夜清晨從來膽大妄為,視性命如草芥,且不說外面已經埋了不少屍骨,她不達目的不會罷休。”
“說來說去就是八珍典的錯。然而我們這位谷主可是一口咬定,秘籍不在手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