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箭破風而出,所向披靡。似乎誰也不能從這之下逃脫。
偏偏看上去略微走神的司徒錦輕輕彎腰,輕而易舉就躲過了緻命一擊。
藍采昱呵呵直笑,笑裡盡是冷意:“好小子……選一個死法吧。”
司徒錦不解:“藍姨……藍女俠,不知我犯了什麼錯?哪裡惹惱了你?”
“等你死了下地府,我會慢慢告訴你的。”藍采昱殘酷的道。
藍采昱懶得理他,看準腳邊一把長劍,不管三七二十一,腳尖一踢,首先撈了起來。
緊接着,她手腕轉動,向來看不起耍花把式的人破天荒挽了個劍花,眼神卻還是冷的。
她聽說過司徒錦,武功高強,謀略得當。兩國戰役中,他發揮了不可多得的優勢才能。
若生在武林,她不能不去欣賞他。
但,在她的眼裡,這就是個,即便用的手段不光彩,她也要殺了他的人。
司徒錦像是也被她突如其來的花架子弄傻眼了,心裡盤算着如何化解這莫名其妙的争鬥。
察覺司徒錦分心一瞬,藍采昱心中冷嘲,頓覺這人也不過如此。
她手中的長劍劃開視線,撥開重重看似無形的阻礙,劍尖很輕易的抵在他的心口。
“姨母!”忽而,一道石破天驚的聲音阻止了她接下來的動作。
藍采昱舉劍的手一抖,側過頭追蹤聲源,姣好的臉龐藏進忽明忽暗的陰影中。誰也看不見,她眼眶紅了一圈。
陳黎盡量保持冷靜:“藍姨、藍女俠……”
“怎麼?你要和我搶人?”藍采昱眉毛高高挑起,周身生人勿進的氣息愈濃,“哦對,莫黎,這個人更需要你來殺。”
她說着,長劍橫着就伸向陳黎,活像是換了個空砍目标。
陳黎深吸一口氣,接過了那把劍。
“為什麼?”司徒錦緊皺眉頭,無聲的詢問陳黎,意圖找出突發事變的根本緣由。
為什麼?
那柄長劍散發着凜冽的光,像是一個人在無言的咧嘴朝她笑。
她也很想問為什麼。
為什麼皇權之下,有些人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算計親近的人,達成自己的私欲。
為什麼野心日益膨脹的老皇帝在内憂頻生時,還要一次次挑起戰争,引發外患。
為什麼她要承擔和親的責任,九死一生後才能站在這裡?
“哐當”一聲,陳黎丢了劍。
這聲動靜何止驚動了藍采昱,将要袖手旁觀的莫驚春也主動讓出身位:“陳黎,藍兒讓你殺了他,你沒聽見嗎?”
“我聽見了。”陳黎笑了下,順腳踢飛了劍,“但這個人,殺不得。”
藍采昱甩開莫驚春的手,嗤之以鼻:“如何殺不得?”
“殺了他,我們就得死。”
陳黎邊說,邊側過頭去看遊雪亭,不置可否:“遊神醫,你也不想你的計劃全盤皆空吧?”
事情到了這一地步,遊雪亭也不再置身事外。
“阿昱,”遊雪亭不理解她突然的脾氣,甚至半個知情人莫驚春都選擇依她而行——他總是能對藍采昱百依百順,隻好苦口婆心道:“北臨皇帝的軍隊即刻就來,但沒有他出面,人來了也是沒用的。”
“和北臨朝廷合作,你也真是膽子大。”藍采昱眼中冰霜仍未褪去,僵持不下。
遊雪亭聞言有些尴尬,身處江湖,與廟堂之高的朝廷井水不犯河水,難免諱莫若深。
就在她以為藍采昱還要不依不饒之時,後者閉了閉眼,而後深深注視着被陳黎擋得嚴嚴實實的司徒錦。
“誰說我一定要在乎那群人的生死?”藍采昱忽而寒聲:“北臨的将軍被殺,多幾個人陪葬或許還是他們的榮幸。”
莫驚春歎了口氣,默默從袖口摸出幾瓶裝有藥粉的小藥瓶。
“如果說我在乎呢?”陳黎鐵了心和藍采昱唱反調,“司徒錦不能死,這裡的人,也都不能有事。”
真是個倔脾氣,和她娘一模一樣!
藍采昱臉色越來越黑,想着幹脆先弄暈了陳黎,好方便她動手。
看出藍采昱的耐心即将告罄,遊雪亭深知陳黎攔不住,又有莫驚春看熱鬧不嫌事大從旁協助,她心裡暗道:“看來隻能先下手為強了。”
順利的話,她能拖到骧義軍進谷,但如今橫生枝節,惟有……
“周雲旗,你混蛋!”
暴怒的女聲在逼仄的暗道中回響,衆人扭頭,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從暗處走出,随後迫不及待的躺倒在地上。
緊随其後的,是捂着左肩的彩翼。
她捂着左肩,可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少,不僅如此,她下半身衣裳還開了個口子,露出了一截小腿。
她瞪視着又一次從地上爬起的人,全然沒有意識到找到大部隊的處境:“周雲旗,我一定要殺了你!”
綠衣身上的傷痕不遑多讓,但他冷靜而無辜,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片刻,移開了眼睛:“我說過,我不是你口中的周雲旗。”
他意外找到暗道以後,發覺被身後人追蹤。而彩翼傷心陳黎失蹤,又疊加惱恨周雲旗失憶,砍打砍殺的架勢生猛,勢必要達成雙方你死我活的結局。口中還總是說着他聽不懂的話。
“彩翼?”見彩翼又要發作,陳黎隻好出聲。
二人同時偏頭,彩翼心火正盛,驟然聽見熟悉的聲音,還不太能有所反應。
站在她對面的人比她要快。
“你……你是?”綠衣眼底深邃,情緒波動許是近段時間以來最大的了:“我……認識你嗎?”
他躊躇許久,結結巴巴的問出這五個字。
此情此景,荒唐得陳黎再一次想笑。
偏穿越重重,最終立于她對面的人無知無覺。
“你應該喜歡穿綠色的衣裳。”他道。
藍采昱摸着下巴,蓦地瞟了眼司徒錦,她有點懷疑,離開的這兩年裡,玄鷹寨不像表面那樣和諧。
“我不認識你,”陳黎越過他,“而且我從來不穿綠色的衣服。”
走到了彩翼的身旁,女孩垂着眼睛,看不太清神色。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太荒誕了。一個個認識的,或不認識的,明辨身份的,心懷鬼胎的,聚齊在狹小暗道裡,叫人喘不上氣。
彩翼的睫毛顫了顫,明知有人伸出手,頭仍是低着,“我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殺了那個混蛋。”
陳黎下意識望了眼因她那句話,顯然失魂落魄的周雲旗,很快的笑了下:“我相信。”
彩翼愣了愣,自顧自呐呐:“寨主,我從練武開始,曾經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打敗周雲旗。為了這個,我單方面和他較勁,單方面的追逐,自封是他的唯一徒弟。”
“你後悔了嗎?”陳黎輕輕問。
“沒有。”彩翼愣怔的面龐重新煥發生機,“但我覺得,我應該是錯了。”
隻是想想,如果失憶的人是她就好了。
陳黎不曾喜歡過人,也不想體會那種被欲望牽制的情感,因而心事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算作安慰。
如今司徒錦的身份暴露,姨母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她倒是不擔心司徒錦會打不過姨母,就是有莫驚春在,那毒……防不勝防。
果不其然,眼見擋在司徒錦身前的陳黎離開,不會善罷甘休的藍采昱立刻一甩自己的鞭子,有所準備的在狹小的空間再次開戰。
不過這次,司徒錦的身形更加敏捷。
他一面移開注視陳黎的目光,一面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短匕。
對抗長鞭,匕首應是力不從心。
然而兩者相互糾纏,司徒錦竟是毫不費力。
藍采昱:“武功不錯!”
她話中尾音高揚,莫驚春一聽便知,藍采昱這是打上瘾了。
他摩挲着沒來得及遞出的小藥瓶,無聲的歎了口氣。
匕首猛地向前一攪,司徒錦空着的另一隻手朝後抻,徒手抓住了那根鞭子。
司徒錦低聲道:“藍姨,還請見諒。”
長鞭脫手,藍采昱手心空空如也。
“北臨的将軍嗎?”這恐怕是第一次落敗,藍采昱還能保持平穩的心情:“我越來越覺得,若我真殺了你,才是可惜。”
莫驚春冷不丁的,重重咳了一聲。
藍采昱順手拍了他一掌:“快把他的毒給解了。”
莫驚春一臉無辜,聳了聳肩。
“少來這套,”藍采昱裝模裝樣的動了動鼻子,“我能聞到你毒藥的味道。”
莫驚春這才收起玩心,往袖口裡去摸解藥,“說實話,你再撐上個一時半刻,他指不定就毒發了。”
“滾。”藍采昱輕慢地吐出一個字,一把搶過他手中小藥瓶,“那種勝之不武的事,隻有你肯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