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隻管去發瘋好了,我不會愛你,更沒時間可憐你。”
盡管越绮雨在離開茶室,派保镖把人送回去的時候回想起這句話,也覺得自己過了些火候,把話說得太難聽,實在有些不近人情。但歸根究底也還是怪小師弟做了難看的事,要是難堪也屬于自讨苦吃。她不過想叫他好自為之。
回到卧室,她拿出手機調出剛才在茶室暗錄的音頻,把與林澈那些無關緊要的對話通通删去,隻保留了可以證實對方刻意算計的部分,将其導成新的資料,作為關鍵的證據保存。本想立刻發給陳意祯聽,但又覺得當面地厘清更為合适,于是她想着再過一兩天等對方心情平靜了點再回家找他。
這期間《密信》的導演在工作群裡發布了電影獲獎的消息,邀請全劇組的人參加慶功宴。這是大好的消息,越绮雨想這也是個合适的時機,準備借參宴的由頭順便跟陳意祯把誤會講清。可沒想到慶功宴那天陳意祯并沒有來,她一問導演才曉得他請假去了醫院。陳意祯沒有生病,去醫院是因為之前一直昏迷的陳董事長昨天醒了,他是趕過去照看爺爺的。
由于挨過陳家家法的處置,越绮雨對陳老爺子的印象一直不好,聽說陳意祯這幾天住在醫院,想去見他又有點犯難。但在兩個人同居的家裡徘徊幾圈後,她還是沒擋得住想看到他的心情,打車去了醫院。或許是去的時機不對,也或許是老天爺不厚道愛捉弄人,原本是為了緩和關系,可這一回拜訪卻讓局面更添稀碎。
病房的門微歇着,裡頭傳來窸窣的人語。朝裡望去,陳老爺子躺在病床上,似乎在訓話;陳意祯坐在病床邊,低頭削着蘋果。蘋果皮一圈一圈地往下掉,他的唇邊挂着抹苦澀的淡笑。越绮雨透過門縫偷偷瞧他,看見他忽而彎了彎唇角,含糊而輕聲地沖老爺子反辯:“我知道,我知道的,隻是、隻是呀……”
“隻是什麼?”老爺子拔高聲調打斷了他的話。盡管病床邊的孫兒叫他不要生氣,他卻還是激動地坐正了些:“不像話!太不像話了!你爸媽夥同越家那兩個小輩對我先斬後奏就罷了,可竟然連你也瞞着我!陳意祯,結婚是你終身的大事,爺爺不問,你都不打算告訴爺爺了?還糊塗混賬地說什麼下個月就要結婚!……行,這個先不提,可你們看看你們挑的人……越家那女兒,那是個适合結婚的人麼!”
“一個目無尊長恣意妄為,品行不端不服管教的小輩,要是進了陳家的門跟人處處作對,或是你容着自己妻子在外頭胡言亂語,以後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少笑話和醜聞,亂套,真亂套……”他深深呼氣,連連搖頭,急促地咳嗽起來。
陳意祯忙放下手裡的蘋果,把他扶起來,一面拍他的後背,一面低聲辯駁他成見太深。陳老爺子見他維護着越绮雨,感覺他栽得深了,唯恐他今後吃許多虧,又從頭到腳把越绮雨的毛病找了一通,反複數落她的不是,極力地叫他懸崖勒馬。
越绮雨生平沒被人這麼看扁過,站在門口把那些話全聽了進去,心裡罵了老頭幾百遍,可想着他大病初愈,到底忍着,不進去發作。有老爺子在,今天便不是個能跟陳意祯好好說話的時機。她打算離開,剛邁了步,卻又聽見老爺子的絮叨。
富貴的人家,封建的老一代把臉面看做命,把香火看作命根子。“維護臉面”的說辭對孫兒不見效,老爺子别無他法,拿“傳宗接代”當由頭,又剖析起兩個人的不适配來。
“越家那女兒常年在國外,學的是西方人那套做派,狂放得很,我聽說她私生活并不檢點……我想她對你也未必有十分的真心,如果隻是圖一時新鮮,你們做了夫妻以後磕磕絆絆,兩個人都痛苦,又何必呢……更何況你是陳家唯一的長孫,總要對得起陳家的祖宗和家業,你看她那性子,哪裡适合做陳家的孫媳,又哪像個肯給你生孩子的……”
話說到這裡,不必陳意祯開口攔制,越绮雨自然也忍不住脾氣,一腳踢了門進去,瞪着病床上的人,咬牙就罵:
“你個老封建,腳踏進新社會的時候腦袋沒跟上?還真把自己當古代皇帝覺得誰都要聽你的了?我跟陳意祯談戀愛合法合理合規合情關你什麼事了,管那麼寬怎麼不去管管太平洋管伊拉克管美俄打仗?說我品行不正那你陳董事長在背後說别人壞話就很高尚了嗎?我私生活怎麼樣又礙你什麼事了,還敢管我生不生孩子……您倒是比計生委和人口總局的工作人員都勤快,國家怎麼不給您發個表揚勳章呢沒事就在這瞎咧咧……陳董事長我告訴您現在時代變了,您要是再拿什麼‘相夫教子’‘三從四德’‘賢惠持家’那一套對女性品頭論足的話當心出院被人吐口水啊你……”
老爺子一聽,怒目圓睜地看着她,隻恨拐杖沒放在旁邊,隻能猛拍床頭說她混賬。越绮雨白他一眼,把頭别過去,懶得理睬,可餘光掃到旁邊滿臉驚惶的陳意祯,心裡忽一錯落,漏了些氣。她轉念一想,似覺得自己剛才話腳太密,口氣也太猛了些,就算氣到了老頭,也沒有既得利益——她不是來找陳大少爺和好的嗎……
但事已至此,她索性也不另挑時間,走到陳意祯身邊,捉了他的手腕要他跟自己出去,“我有話要跟你說。”
這頭陳意祯忙着安撫爺爺的情緒,面上既焦急又無奈,把手抽了出去,“越绮雨,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