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日久生情是很可怕的,”她回想着越绮雨這些天的狀态,默默道,“歲月這東西。”
身旁的少年卻搖了搖頭,眼底蘊着哀戚:
“也可能第一眼看見的時候就動了心,隻是她自己都不知道。”
人群散得差不多了,蘇念遙見他走到靈柩前放了花,又從襯衫的上兜裡拿出一件物什,放到照片的前頭。那是一根縫着蝴蝶結的紅絲絨頭繩,在黑白肅穆的教堂裡那樣鮮豔,像一個離經叛道的人。
“那天早上你問我有沒有看到它,我撒了謊,”少年撫摸着照片,淚水滑過臉頰,“其實我把它藏起來了……對不起,我那時隻是想不明白,你為什麼會不高興……”
——“你為什麼會不高興?”
——“Warum bist du unzufrieden?”
——“拒絕情緒失控。”
——“Gefühle au?er Kontrolle verweigern。”
越绮雨睜開眼睛的時候,耳邊正傳來雙語電視節目那闆正而聒噪的播音聲。消毒水的氣味刺進鼻腔,她望着全白的天花闆,過了片刻,噩夢驚醒般地喊出一個名來。
這頭有人走了過來。那是位穿着白大褂的白人女性,在用德語詢問她的身體情況。越绮雨抓着她的袖子,神色激動地問她陳意祯在哪裡,問他有沒有受傷。
醫生聽不懂她的話,給她做着常規的檢查。越绮雨渾身被冷汗浸濕,腦海裡不斷重複着那輛車撞來的情形,還有陳意祯護住她的瞬間。她知道陳意祯已經離開了她,隻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想她之所以躺在這裡,是因為在救那個孩子的時候出了車禍。她又問那孩子的情況。醫生依然沒回答她,隻不斷地安撫她的情緒。
越绮雨頹然地倒在床上,任由對方檢查。醫生問她腦部是否感到不适,她呆滞半晌,搖了搖頭,說隻覺得有些暈眩。她見對方一頭霧水地看着她,便用德語把話翻譯了遍。醫生這才點了點頭,繼續接下來的問詢。越绮雨木讷地回答着,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過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她竟然在跟一位白人醫生用德語交流。
她猛地一驚,從病床上彈坐起來,環顧四周,忽然意識到事态的詭異——她根本就不在國内,而且四肢敏健,也根本不像遭遇車禍的模樣。
床頭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回神去接,發現那手機竟也不是她平常用的那一個,幾年前的舊款式,她早丢掉了。顯示的号碼是串有些印象卻想不起名姓的數字。電話接通來聽,卻是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越绮雨小姐,我已經到夏裡特醫院了,請問您的病房号是——”
“安姐?!”
電話那頭頓了頓,似乎對這親昵而激動的呼喊感到陌生。沒過一會兒,走廊外傳來高跟鞋略微急促的點地聲,片刻後,一個年輕幹練的女人走進了病房。
看見她的一瞬間,越绮雨的眼睛陡然瞪大。
“越小姐你好,我是盧卡斯藝術經紀公司派來協助您在德發展的商務經紀人,”女人向目瞪口呆的少女伸出手去,“我叫安然,很高興認識您,希望未來的日子我們合作愉快。”
和幾年前一模一樣的自我介紹。
越绮雨咽了咽喉嚨,手戰戰兢兢地握了上去。
掌心的溫度傳遞着此刻的真實,她不得不在這難以置信、超乎尋常的狀況下懵懂地意識到,時間似乎真的錯了位。
她回到了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