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區門口,姜知幻扯下皮筋,長發松散下來。她抓了抓頭發,然後打了輛出租車。
“棠明林府。”姜知幻報完地址,摸出手機。
到小區時,她設置了靜音。現在打開一看,接連不斷的消息彈出。
基本都是群消息。
姜知幻劃拉兩下聊天記錄,發現沒耐心看進去,索性.息屏。她看着屏幕中映出的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扯了扯嘴角。
裝太久,臉都差點笑僵了。
姜知幻閉目養神,不知為何,腦中無緣無故冒出傅淩傑說的話。
“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快回去做題吧。”
近乎包容又善解人意的語氣,因為他知道,做題不過是姜知幻想逃脫的借口。
躁意愈來愈烈。
姜知幻竭力保持鎮靜,不去想糟心窒息的話語,結果偏不如她意。
躁意無法平息,傅淩傑說的話甚至在腦中循環播放起來了。
這一刻,她覺得傅淩傑應該去當歌手。
“嘀嘀——”
喇叭聲如同及時敲響的警鐘,姜知幻猛地睜眼,像是忽然從噩夢中驚醒。
她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輕歎一口氣。
前面的司機操着一口标準的江城話,開玩笑道,“小姑娘年紀輕輕怎麼唉聲歎氣的,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嗎?”
姜知幻還挺喜歡江城話的調調,覺得很有趣,她也用玩笑似的語氣回:“要開學了,能不煩嗎。”
司機哈哈大笑,“是噢,要開學了,祖國花朵們都會煩的事。”
姜知幻沒繼續接話,她偏頭,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一幕幕倒退的風景,掠過第六個小攤販時,她開口。
“師傅,就在前面的路邊停吧。”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讓司機愣了下,他疑惑,不是沒聽清,而是想确認,“在前面路邊停?”
“嗯。”姜知幻點頭。
她忽然想吃路邊攤的澱粉腸了。
“好嘞。”司機沒多問,找了個合适的位置停車。
姜知幻掃碼支付完,開門,彎身下車。很不湊巧,放眼望去,這條街上居然沒有路邊攤。
真是越想要什麼,越受老天捉弄。
她腹诽,往後走,去找剛才看到的攤位。
直至走到一個路口,姜知幻停住腳步,等待紅燈變綠燈。隐約聽見一陣歡樂吵鬧,她循聲望去。
左邊是一條不長不短的上坡路,半腰處站着幾位少年,染着五顔六色的頭發,拿着不同顔色的噴漆罐,正對一面灰色牆進行激情創作。
其中一道落拓身影尤為惹眼,個子很高,頂着一頭放蕩不拘的紅發,姿态散漫,懶洋洋地勾着嘴角。其他人嘻嘻哈哈地往牆上揮灑顔料,唯獨他遲遲沒有畫出第一筆。
右手上的兩枚戒指,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溫潤剔透的光澤。
姜知幻緊盯着那張熟悉的側臉。
恍惚間,昨晚向她遞濕紙巾的黑T少年浮現在眼前,與半腰上那道身影漸漸重疊。
與之不同的是,昨晚的他還是黑發。
綠燈亮,周圍的人快步往前走,唯恐時間不夠。而姜知幻慢慢地,慢慢地走上了上坡路。
最後,鬼使神差地來到紅發少年的身旁。
腦中又響起了一道聲音。
是她自己的聲音。
——“有緣再見,下次還你。”
知道會再見,但沒想到這麼有緣。
姜知幻看着紅發少年,心裡徒留這一個念頭。
紅發少年扭頭,看清來人,輕揚了下眉,顯然,他也認出了她。
兩人相顧無言少時,紅發少年開口,漫不經心地說:“這次可沒戲看。”
這句話話仿佛有魔力,姜知幻笑了,心情都随之放松愉悅了點。
神奇的感覺。
其餘幾個“藝術家”一看來了個漂亮妹子,瞬間正經起來,不推搡也不打鬧了,離紅發少年最近的那個綠毛問:“你女朋……”
“嘿,那邊幾個小子!”坡頂上,一位身穿工作服的巡警大喊。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綠毛未說完的話上,慢半拍轉頭,望向坡頂。
姜知幻跟着他們同步看去,一眼都還沒撈着,就聽“哐當”一聲,驟然間,左手腕傳來溫熱帶點冰涼的觸感。
是他的右手。
“快逃啊!”不知是誰叫了句,“藝術家們”紛紛丢下噴漆罐,四散奔逃。
姜知幻任由紅發少年拉着,跟随他的腳步跑了起來。
耳邊拂過的風熾熱滾燙,心情卻是那般自在快活。
為什麼不甩開他的手?為什麼要跟着他跑?
哪怕很多年後,再次回想起來這一幕,姜知幻也給不出明确答案。但至少這一刻,她想到了十二個字。
——短暫摒棄思考,信奉感覺至上。
在這個青春兩敵的年紀,如果做每件事都需要理由,那人生實在是太無趣了。
…
兩人的身影穿梭在街道人海中,記不清到底跑了多久,中途好像還停下來等了五秒的紅燈。
待氣息喘勻,姜知幻發覺手還被人抓着,她微擡下巴看着旁邊人。
“你看。”紅發少年松開手,側頭看了眼姜知幻,目光又撇向别處了。
姜知幻順他的視線看去,視野在頃刻間變得開闊,瞳孔裡映出一抹亮色。
視線往上是橫跨的大橋,往下是渾厚的江水。
傍晚時分,落日懸停于大橋之上,橘色餘晖灑向波光粼粼的江面,輪船悠悠前進,泛起陣陣漣漪。
周圍有人贊歎美景,有人拿出手機記錄。
而姜知幻聽見紅發少年問,“聽歌嗎?”
他低頭,從褲兜裡摸出手機,語速不疾不徐,平淡得像是随口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