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潛在顧客在一天之内完成了假期作業,所以宋老闆精心謀劃的代寫業務至今沒有開張。
顧客人美心善,雖沒為他的宏圖大展添磚加瓦,卻也中肯地提議,讓他放寬目标群體範圍,看看寒暑假的小學生和初中生,說不定就碰到容易上當受騙的同學。
然而宋老闆是個固執而有原則的奸商,唯獨中意她這一個顧客。
姜知幻深思熟慮後,敲下一行字。
姜郎不才盡:親,這邊建議你關門大吉
serendipity:關不了
serendipity:老闆人傻錢多,就愛搞點這種副業
姜知幻腦中自動帶入他那欠兒欠兒的、漫不經心的腔調,笑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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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校當天是周末,姜知幻上樓時,幾個同學嗖地一下擦肩而過,腳步急促。
“據前線報道,好像是回來了。”
“他真假唱了?”
“網傳不還說抄襲嗎?”
“真假參半吧,但回來肯定是因為沒通告跑了,誰會跟錢過不去。”
從寥寥幾句對話中,姜知幻大緻猜出了個七七八八。
馮潇潇的偶像、她那個大半月沒來上課的同桌來學校了。
三樓長廊内,零零散散地站了些人,比平時多,卻也沒到圍個水洩不通的程度,空氣中隐隐蔓延着股浮躁。
姜知幻略感意外,一般來說,身上有争議的公衆人物到哪兒都最受人注目,甭管認識不認識,有些人就愛去湊熱鬧嚼舌根。以聞雨的流量,人不應該這麼少才對。
大多數人都隻是鬼鬼祟祟地遠觀,往一個方向望去,膽子大點的男生堵在卷心菜班後門口,看一眼教室内,又跟其他朋友嬉笑讨論。
那副嘴臉,像極躲在暗處的網絡噴子一下子見到了光。
對方意氣風發時,鍵盤是他的另一張嘴,一旦對方有了落井下石的苗頭,真正的嘴便解封了。
“看吧,我早就說他是那樣的人,你們卻不信。”男生恥笑,帶着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得意與傲然。
可教室裡的溫玉正同兩個少年談笑風生,聽見後淡然置之,視若無睹。班裡其他人也隻是看笑話一樣看他一眼。
男生吃癟,用手搗了搗自己的朋友,衆目睽睽之下,似想獲取更多認同。
姜知幻就是在這時站在他面前的,她看他,眼底不帶情緒,隻客氣地說了句:“同學,可以讓個道嗎?”
“好…好的。”男生忙不疊點頭,往旁邊大跨一步。
這個漂亮妹妹他還從未見過。
漂亮妹妹踏進教室,轉身,沖他微微笑了下,看起來又乖又甜。
男生那身“浩然正氣”瞬間蕩然無存,毛頭小子般撓撓頭,開口想問聯系方式:“那個……”
“你的嘴是長鍵盤上了嗎?”
少女聲音淡冷,語必,毫不留情地關上門,那“砰”的一下,聲響宏亮,連帶裡裡外外的人的心都震了震,将男生後面要說的話全打回嗓子眼。
完事兒,姜知幻潇灑地勾起唇角,順手斬斷了爛桃花。
她目不斜視地走向座位。
“我靠,老六你看見沒?”範洋語氣驚歎,“我一直以為新同學是那種不谙世事的乖乖女,沒想到人還挺不怕事。”
那男生是樓下文科班的,長得人高馬大,一臉兇相,他不是一次兩次當正主面飛揚跋扈,隻是溫玉懶得搭理。最初班裡的同學也會幫忙打抱不平,後來習慣了,看門外的他就像看跳梁小醜,還别有一番風味。這種人,你越在意他,他就越起勁兒。
好歹是同窗,大家心裡都有數。音樂課上溫玉曾即興彈唱過一段,沒有修音沒有麥克風,他甚至都沒有提前準備過,在全班人起哄下就去了。
現場唱的比視頻裡還要好聽。
有同學意猶未盡,問他歌名,他說還沒想好。而兩周後,他的新歌上架各音樂平台,那位同學知道了歌名。
因此,如果有人說溫玉假唱,卷心菜班的人第一個不信。這個班凝聚力很強,氛圍也很好,可以說,班裡誰去關上那扇門都不意外,但唯獨姜知幻出手,會引起一陣騷動。
畢竟大部分同學跟她不怎麼熟,心裡還沒完全接納這個新同學。
“漂亮啊。”
一道低音煙嗓傳來,不輕不重,剛好整個班都能聽見。
所有人都能聽出這句不僅僅是誇外貌漂亮。
姜知幻放下書包,沒急着坐,先是垂眸看了眼反向跨坐在椅子上,懶洋洋支着下巴的宋不辭。
他微微歪頭笑,臉上那塊青好了些,但還是顯眼。整個神态看起來卻罕見的乖順,和昨晚說“你可以親回來,我不介意”的混賬樣完全是兩個人。
然後她聽見旁邊人說話,扭頭。
溫玉沒骨頭似地背靠着牆,主動打招呼道:“你好,我叫溫玉,溫潤如玉的溫玉。”
“姜知幻,知道的知,幻想的幻。”姜知幻禮尚往來,目光在他臉上多停注了兩秒。
“經常聽宋不辭提起你,今天終于見到本人了。”溫玉杏眼彎彎,暧昧不明的視線飄向宋不辭。
不知是不是他最近慢歌唱的比較多,還是那副天賜的嗓子本就磁性迷離,講什麼都字字抓耳,宛若在說情話。
導緻姜知幻覺得這句話不像調侃揶揄,倒更像正宮示威。她看溫玉的眼神逐漸變得幽沉,沒記錯的話,馮潇潇說過,他出道十幾年沒有任何绯聞。
“你這多嘴的毛病是一點沒變。”宋不辭飛快瞧了眼姜知幻的表情。
敏感察覺到不善的目光,溫玉看向姜知幻,“怎麼了?”
“沒什麼。”姜知幻坐下,面上毫無破綻地扔了句,“你真人比照片好看。”
“漂亮人說漂亮話。”溫玉欣然接受,看她的眼神溫柔如春水,回誇,“你的手鍊也很好看。”
姜知幻看了看左手腕上已有枯萎迹象的茉莉花手鍊,心服首肯地揚了下眉。
這倒是句實話,她愛聽。
宋不辭冷冰冰地睨了溫玉一眼,别見一個就想撩一個。
溫玉正色,挺無辜地聳聳肩。
夏閑看熱鬧不嫌事大,“他不一直都這樣嗎,你睨他幹嘛,心裡不爽?”
“我也睨你。”宋不辭沒好氣道,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問,“你妹現在還叫夏雨嗎?”
聽到不熟悉的名字,姜知幻的注意力重回宋不辭身上,溫玉看着他們。
“改名了,叫夏野。”有不知情的人在聽,夏閑也沒避諱,直說。
宋不辭:“你們見過了?”
“沒,聽江鴻說起過,跟你弟讀同一個初中。”夏閑自嘲地笑了笑,“我倒是想見。”
宋不辭遲疑了下,“我前天在餓了遇見她,不知道跟誰打了架,臉傷得挺嚴重,她拿着煙和酒打算付賬。”
“你讓她買了?!”夏閑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聲音都提高了兩個度。
開學以來,姜知幻見他最有精神氣的一次。
“沒,我給她收了。”宋不辭覺得還是得讓他知道,一股腦全說了,“我聽我弟說她過的不怎麼好,被造黃謠。”
姜知幻自認為是同情心較為薄弱的那一類,除了親人和喜歡的人,旁人不管發生什麼事,她一概袖手旁觀。
可最後四個字像是砸下來般,再硬的地面都能留下點痕迹。
初中?被造黃謠?
真該撕爛罪魁禍首的嘴。
“虛假的同情心薄弱,你真沒自知之明。”
未知生物的聲音不合時地響起。
姜知幻對它已經習慣置若罔聞了。
夏閑唇線漸漸拉得平直,平靜得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姜知幻有些看不透他的神情與眼神,不像是被氣到失語,倒不如說是自責,羞愧面對某人。
謠言不是他發起的,為什麼要自責?解決問題的根本不應該是找到制造問題的那個人嗎?
她看向宋不辭,眼裡有的是求解二字。
就如當初不理解起班名為什麼有利于破冰。
宋不辭留意到姜知幻的目光,隻是跟溫玉一樣,沉默地等待夏閑的反應。
“走了。”夏閑簡練道,抓起桌肚裡的書包就起身。
“诶。”溫玉忽地出聲,從褲兜裡摸出一張卡,大氣地扔給他,語氣玩世不恭,“密碼一到六,就當是給你妹的見面禮。”
宋不辭揶揄,“鐵公雞居然也有舍得拔毛的一天。”
“謝了,以後還。”
夏閑接住卡,一眼沒看地丢進書包,拉上拉鍊,趕在上課鈴響起的前一秒,出了教室後門。
接下來一整天,教室裡都沒有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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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後一節是班會,簡單總結後,關順說:“剩下的時間大家想想新的班名,有心儀的就舉手說,班長在黑闆上記下,最後投票。”
她話音剛落,範洋就高喊:“我覺得‘喜氣洋洋班’聽起來還不錯!”
“咦——”全班嫌棄。
“班長别給他寫!範洋,你還能再幼稚點嗎?”馮潇潇隔着三列人駁斥。
“就是,多大個人了,還喜歡看喜羊羊。”宋不辭順嘴調侃了句,轉身問姜知幻,“元芳,你怎麼看?”
衆人的目光瞬間彙聚過來。
姜知幻本沒有參與的打算,突然被cue,倒也十分配合,想了想,說:“要不叫‘補習班’?”
衆人哈哈大笑,溫玉佩服同桌的腦回路,附和道:“聽起來不錯,我喜歡。”
“神特麼補習班哈哈哈,這個我必須給一票。”
馮潇潇抓住同桌的手高高舉起,“我和我同桌雙手贊成,四票。”
“我還能舉腳,一個人就有四票。”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底下一群樂不可支、怪态百出的猴,站在講台邊上的關順搖頭失笑。
韋楓玥拿起粉筆,在黑闆上寫下“補習班”三個字。
有些事,隻有親身經曆後才能通曉。
姜知幻看着說說笑笑的大家,算是明白為什麼起班名能破冰了。
…
晚飯時間,姜知幻照舊同韋楓玥她們一起,不過這次馮潇潇神神秘秘地說自己去操場有事,給她帶個涼面。
食堂裡的人摩肩接踵,齊思先去占位置了,韋楓玥想吃自選菜,涼面窗口比較快,姜知幻買完先去找齊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