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個又碰了他一下。

他走出去，一直走到瀝湫族長面前，擡頭看着對方的眼睛。但這一次他學聰明了，沒有将恨意流露在眼睛裡。

他在注視瀝湫族長，而被注視的中年人也在注視着他。

瀝湫族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良久，終于露出滿意的笑容。

“好身闆，這次不算白費氣力。”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回答：“缙雲。”

“很好，缙雲，你以後不用跟着這些奴隸一起。”族長微微地笑起來，忽然伸手攏在缙雲顱頂上，摁着他向下低頭，“但你要記住，你隻能低着頭和我說話。”

想要為高個求情的缙雲生生咽下要出口的請求，心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恥辱，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助自己，他首先必須學會控制自己的反應，才能夠再去思考如何幫助他人。

他低着頭，竭盡全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聲音：“是。”

族長很滿意他的識相與靈活，揮手讓他站到一旁。一旁的戰士向缙雲輕輕偏頭，缙雲就走到他身邊站定。

但缙雲的眼睛依舊沒有離開人群中低眉順眼的高個。

“大人，那這些……怎麼處理呢？”

“分成兩批，有點力氣的就去采麻漂麻，小一點的就績麻。别胡亂把人用死了，省着點用。”

“是。”

采麻？缙雲愕然。這是很傷手的活，高個的手臂已經那樣了，腿也不好，怎麼做得了這種活？

他急得想說話，又想到自己要是冒進恐怕又害了高個。隻是懸而不決了一瞬間，已經聽見族長說：“走了。”

他隻能跟着他們走。

離開之前，缙雲最後望了高個一眼，發覺高個仍然低着頭，一雙手血已幹涸。高個并不是真的很高，隻是比缙雲高一點，隐藏在人群中沒有任何的出挑的亮點。他臉上有血點和泥點，恭順的表情跟其他奴隸沒有任何分别。

就在這時候，高個飛快地擡眸，向着前方看了一眼又立刻低首。

他并沒有看向缙雲，也沒有看向某個具體的人，隻是因為想到什麼事情，目光随着心念的流轉轉動。

就在這瞬間，缙雲記住了這一雙眼睛。

一雙沉思中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