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了。

路作泉這次下山隻留了兩天，第一天匆匆去了城裡一趟，為的依舊還是新弓的事情，第二天離去時叫來季一，囑咐她一個月後到城裡取回定好弦的弓。

他說：“拿回來後試試，要是好用，你就自己留着。”

“我自己……”季一一愣，立即反應過來路作泉費這些功夫竟然是為了她，當即笑逐顔開，“謝謝泉哥！”

她停了停，又故意問：“不好用呢？”

路作泉好像白了她一眼：“改啊，真是笨過大圓。”

販劍不成反被罵笨過大圓的季一：“……哦。”

一個月後，季一按着時日騎馬去了城裡，把新弓取回來了。

路作泉委托的匠人很是靠譜，不但訓弓訓得恰到好處，還給弓身上了兩層生桐油。弓身拿在手中，聞着有大漆的臭，摸着卻平整油滑，遠勝信部裡常用的柘木弓。

真正的鴈鷹使還沒準備好登場，夏官已經開始動員新一場戰争，不少戰士都在訓練場為出戰做訓練的準備。季一得了新弓，當即借了他們射獵場發了二十支箭，全部正中靶心。

新弓開弦便迎來好一片喝彩，季一不免越發地對這把弓愛不釋手起來。

她重新背上弓，翻身上馬，掉頭回信部的同時，心底琢磨着如何報答恩勝義父的路作泉。

季一想送路作泉一匹馬，不是信部撥出來短暫借給戰士的，而是單獨屬于他自己的一匹。就算是路作泉始終克服不了心魔，再也燃不起心氣，這生靈也能陪着他走一生的山林。

但送馬是不是顯得突兀？或許應該送驢，可驢子太吵了，又傻得多，但畢竟馱東西的耐力好，肉也好吃……不，這個不能再想了。

馬不知道她想些什麼，隻知道完成了任務就要回家，低頭載着她就要快悠出城門。季一回過神來，散漫地低着眼眸掃過周遭形形色色的人影，突然間看到一個異常熟悉的身形——是少年的樣子，瘦長又不失健美，利落的形象襯着垂在背後的長發辮也顯得利索。

她有點兒納悶，遠遠地喊：“……缙雲？”

那身影停下腳步，左顧右盼。季一就又喊了一聲，缙雲便很快回過頭來，跟馬背上的她四目相對。

兩人都在吃飽飯就能長得快的年紀，隻是分别半年，卻都像是抽了條，忽然就脫去了稚氣的影子。但氣質這東西向來是很難變化的，看着十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彼此，兩人俱是一愣，立刻又從對方臉上始終沒變的熟悉神情裡找回了笃定的判斷。

缙雲背着個包裹，沒挪動腳步。季一調轉馬頭，慢慢地踱到他身前，低着頭問：“怎麼回來了？”

“來參加戰事。”

這太奇怪了，跟着嫘祖去了西陵的缙雲，現在居然要回有熊來參加戰事？

“西陵也願意放你回來？”

“嗯。”

季一知道他向來話都少，但分别這麼久，也摸不清是不是有所生疏。這件事情究竟是西陵不要他了，還是他自己要回來的，她當然好奇，看他的表情，大概沒有想的嚴重，但還是最好先放下不提。

她看了看他肩上的包裹，又說：“你住哪？”

“夏官營帳。”

“收拾來得及？安頓也要半天吧，東西夠嗎？”她甩出三個問題，但顯然不打算要答案，隻是向他伸出手，“你不然跟我到信部玩一晚上，我看看有沒有什麼能給你用得上的，明天騎馬把你送回來。”

缙雲看着她的手，沒說話，也不知道想什麼。但沒讓她等候太久，他就點點頭，借着她的力翻身上了馬。

把缙雲帶回來，季一放好弓，姑且先讓他在自己屋子裡坐下。

大圓在她屋子裡蹲着，見到季一就嘩地展翅，布谷布谷地上下點頭，季一伸出手來任它站着。傻鳥撲騰撲騰翅膀，蹲在她手上就鼓動毛茸茸的屁股，片刻留下一滴鸠級精華，旋即就進入冷漠的聖鸠模式，蹲在一旁哈氣似的慢慢咕起來。

季一歎了口氣，把手伸進水盆洗淨。

“它……在做什麼？”缙雲遲疑着問。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肥的鳥，一隻簡直有兩隻大，但當着面說它胖又像是不禮貌。

“求偶啊。”季一無所謂地擦幹淨手，“我甚至都習慣它每天這個樣子了。”

“啊？”鳥對人求、求偶？

季一看出他的困惑：“它對石頭也可以求偶的。”

“……啊。”算是開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