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霖九跟着袁術走進他的房間,這裡的裝潢和當初袁夫人的房間風格一緻。花霖九忍不住四下張望,發現袁術站在了一塊籠罩着什麼圓柱形物體的黑布前。隻見袁術小心翼翼地掀開眼前的黑布,制作精巧的鳥籠暴露在花霖九的眼前,籠子裡的雛鳥安然不動,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花霖九輕呼:“小鷹!”
袁術很滿意她的反應,語氣裡帶上幾分得意,說:“前幾天從東郡送來的禮物,怎麼樣,和我很相稱吧?”
花霖九看看袁術,又看看那隻灰撲撲的雛鷹,點頭奉承:“是,隻有公子您最配這隻鷹。”
袁術眉頭一挑:“嗯?”
“噢噢,婢子說錯了。是這隻鷹配得上公子您的英武!”花霖九苦笑着改口。
“這還差不多。”
袁術又把注意力放在鳥籠上,他小聲說:“馴鷹的事,我其實不大懂,又怕這小東西飛跑了,隻能用籠子裝着。”
“怎麼不叫人幫忙訓練?”
袁術睨了一眼花霖九,語氣不善:“哼,這幾天他們可忙着别的事呢。”
花霖九尴尬地抿抿嘴,她當然知道袁術在對什麼事陰陽怪氣,不過在感情上她是站在袁紹那頭的,因此也不想過多地評價什麼。隻好把話題又扯回來:“不過把雛鷹一直關在籠子裡,恐怕他以後就不會飛了。我曾聽說,鷹的父母會把孩子從高處丢下去,強迫他們扇動翅膀學會飛翔。而那些沒有掌握飛行技能的孩子,隻能被活活摔死。”
這個故事是花霖九在某本心靈雞湯雜志上讀到的,是真是假她也不知道,不過用來作為和袁術聊天的談資是綽綽有餘了。
袁術撇撇嘴:“我本來是想這段時間過去再找專門的馴鷹人的。”
“小動物的成長速度可是很驚人的,稍不注意就會錯過他的成長期咯。”花霖九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這也隻是婢子不成熟的小提議,要不要采納還是看公子您的意思。”
籠子裡的小動物扭了扭腦袋,它不明白眼前的兩個兩腳獸在讨論什麼東西。
袁術說:“怎麼感覺你懂的還不少?”
花霖九幹笑兩聲:“我也隻是想起家裡教育小孩子的時候,長輩告訴我‘孩子的成長期可是又重要又脆弱的,而且一些階段轉瞬即逝,不想讓孩子的心裡留下遺憾的話,就把視線多放在他們身上’——就是這種和馴鷹毫無關系的話啦。”
“把視線多放在他們身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袁術低聲把這句話又重複了一遍,說着他的表情黯然了幾分。
糟糕,自己不會是說錯什麼話了吧。花霖九不安地扭過頭,她多麼希望此時門外來一個人叫她離袁公子遠一點啊,這樣她就能順理成章地溜掉了。
不知是否因為上天聽見了她的心聲,果不其然門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還紮着雙髻的小仆役用處在變聲期的嗓音招呼:“術公子,夫人讓您過去呢。”
袁術回答:“知道了。”而後他又将黑布蓋了上去。
花霖九小心翼翼地問:“婢子就先去找主家了?”
袁術又露出了那副貓咪一樣的表情,說:“你當然要跟過來了。你怎麼老是想着要走啊?”
生怕自己的脆弱謊言被拆穿的花霖九後背冒出一層冷汗:“婢子怎麼好意思一直跟着您呢,何況是去見夫人。”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袁術解釋的語氣有些焦躁,“而且……”他話沒有說完,又咽了回去。
這一次的停頓比起之前那樣的惡言相向更多了曾難以啟齒的味道。花霖九沒有追問,隻是乖乖跟着他走——畢竟她可不想因為忤逆對方而被丢出這座大院。
二人越往前走,人流量越多,起初隻是些家仆婢女,後來又看見了許多神态各異的客人。他們大多神采飛揚,臉上挂着和善的笑意。袁術對他們的問安冷漠以對,花霖九不太适應這樣的場合,隻好把頭深深地低下去。
“吾兒。”
她聽見了這樣一聲親切的呼喚,這才終于把頭擡起來。
這是一處水榭,衣着端莊挽着美麗發髻的中年婦人正坐在中央,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皺紋尤其明顯,卻隻顯得和藹可親。她伸出手招了兩下,袁術快步走到她的身邊。
袁術露出了笑容:“阿娘。”
“多大了,還叫阿娘。”婦人扶着袁術站起身,“紹兒向來對你的姨母稱呼‘母親’,這才有個穩重的樣子。”
袁術收斂了笑意,面無表情道:“好的,母親。”
“我聽說你今天一直沒露面,實在有失妥當。紹兒會見客人忙裡忙外,你這個做弟弟的怎麼不幫襯着些?且不說你倆是兄弟,若是今日能結交三五知己也是好的。你這孩子,做事就是不如兄長穩當。”
花霖九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出,她似乎也能理解為什麼袁術對袁紹有諸多不滿了。這簡直就是古代版“别人家的孩子”。
花霖九想起,自己也曾因類似的事和母親争執過,她直白地表達:“不要再拿我和我的朋友作比較了!我就是我啊!”而這頭的袁術,全然收起了之前的跋扈,隻像一隻被馴化的野貓,低頭回應:“知道了,母親。”
花霖九歎了口氣。
術母滿意地點點頭,似乎是覺得自己的好兒子孺子可教。她擡起手輕輕一指:“我叫你過來就是想讓你過去打個招呼,紹兒他們就在那邊。”
袁術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度,而花霖九也情不自禁順着術母的指點擡眼望去。隻見她手所指的方向是一處水上廊亭,一群衣着光鮮的儒生正笑談着什麼。而被人群所簇擁的中心,那個衣衫最厚重的年輕人——花霖九知曉那是守喪之時落下了畏寒之症——眉目淡然,颦笑之間皆是寬潤的人,被她所心心念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