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瓦當的花紋很精緻,是一種調和與美滿的象征。花霖九望着那團紋樣出神,她想象着自己正身處在安靜又維護得當的博物館裡,作為一名參觀者遊曆在這座大宅之間。但旁人的呼喚打破了她的思路。
“阿九,來幫一下忙。”
“來了。”
她快步走去,風裡飄來今天午膳的香氣。這裡的口味很清淡,或者說,因為這個時代還沒有傳入辣椒這種作物,對花霖九這個西南人而言,食物着實是淡口的。
習慣這裡的生活她廢了一點力氣。飲食起居和現代都大不相同,所幸人類的适應力是極強的,她總算是過慣了日子。而花霖九能夠安居在袁家,也是因為有袁紹的幫助。
“你……姓花?”
聽完袁紹的介紹,袁逢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疑惑。也不怪他疑心,畢竟花霖九也沒想到,袁紹會面不改色地撒謊道“這位姑娘出身于吳郡陸氏分支”,又說她家道中落隻身一人前來洛陽拜會袁家是如何艱辛苦楚,見者傷心聞者落淚,連帶着袁術的母親不由得以袖拭面。在她的勸說下,袁逢便同意讓花霖九留下了。
花霖九想,或許袁紹編的悲慘故事并不是想給她一個合适的身份,隻是想讓那位寵愛他的夫人成為他的說客罷了。
由此,花霖九在袁家的位置就非常地微妙。她既不算完全的婢女,也不是完全的客人。她會幫袁氏族人端茶倒水,也能吩咐别的下人做事。
在現代,花霖九這種處境,有一個非常貼切的職位,名叫“大堂經理”。
幸運的是,花霖九在袁家的日子并不難過。袁紹與她心照不宣,過去相處的時光成了兩人之間共同的秘密,他不會主動找花霖九,但隻要他們處于同一個空間,他們一定能一眼找到彼此。
與之相比袁術就顯得熱情得多了,他隔三差五就會帶着他那隻小鷹和花霖九搭話,展示那隻寵物日漸豐滿的羽翼和威風凜凜的氣魄。他給小鷹取名為“麟趾”。
花霖九問他為什麼取這個名字,他隻是吟道:“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花霖九大緻能理解幾分他的意思,聽說過些日子他也準備去做官了,想必以後見面的機會不多了吧。
除了他們,袁家還有一位公子。
那是袁逢的嫡長公子,名為袁基。花霖九曾見過他與袁紹交談,二人在氣質上非常相似,隻是相比起來,袁基要更加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一些。
他對花霖九的态度說不上親近,隻能說彬彬有禮。看不透對方對自己的态度,花霖九對這位兄長選擇敬而遠之。她在後廚裡也聽到過幾句關于袁基的八卦,類似他至今未娶之謎的探讨,但花霖九聽聽也就過去了,沒再深入了解對方。
花霖九還是挺喜歡在袁家的生活的。作為書香門第,這個家族家風開明,并不似那般等級森嚴。袁術的母親是個健談的女性,她喜歡紡些香包藥囊,花霖九常在她身邊幫她打下手。慢慢地二人也會聊些關于幾位公子的話題。關于袁紹的内容花霖九聽得格外認真。
袁夫人說,紹兒打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也是他的母親要求嚴格,讓他小小年紀就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樣。
多愁善感這個詞用在袁紹身上讓花霖九深感意外。她越發好奇在這位母親眼中,袁紹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花霖九本以為,這位袁夫人應當是不待見袁紹的,畢竟他是自己丈夫與婢女生下的私生子,這或許算是一種背叛,袁紹的存在就是證據。
花霖九旁敲側擊地問過這件事,袁夫人卻淡淡一笑,她說:“一開始,我确實不太喜歡那孩子。直到後面他十來歲的時候,我因寒氣入體導緻雙腿酸疼不已,但又恰逢客人來訪,我不能失了袁家臉面,便強撐着迎接客人。那孩子竟然主動扶着我的身子。那天這麼多人,他竟留意到了我的處境。從那天開始,我便覺得,孩子出生不由選擇,自己何必為了上一輩的事,對一個孩子有成見呢?”
想到小小的袁紹這般懂事,花霖九的心情好了不少。那天她從袁夫人那兒出來,正好遇見了袁紹。
“本初……哦不,紹公子。”她主動打招呼,又步子輕快地走過去,“你在忙嗎?”
袁紹看見她,眼睛裡透露出溫和的笑意,他搖搖頭:“隻是在散步而已。”
散步嗎?那還真是巧。
當然,花霖九也暗暗猜測,他會不會隻是用這個借口,為了找自己呢?
跟着袁紹的步子,花霖九與他并肩而行。今天的天氣不錯,陽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這樣的溫度對袁紹來說也是剛剛好。
“聽說,你最近和叔母來往甚密。”袁紹主動挑起話題。
“嗯,夫人為三位公子各做了一枚香囊,我去幫忙打打下手。”花霖九回答。
袁紹輕輕理了理自己的外衣,語氣淡淡:“叔母向來喜歡和人聊天的,隻是大哥忙于公務,公路他整日在外遊樂。你能陪陪她也是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