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她輕輕貼着劉琢的耳畔,耳語道:“你今天真好看。”
劉琢微微抿着自己殷紅的嘴唇,她的臉上是羞澀又喜悅的笑容。
天色已逐漸昏沉,但燭火提燈的暖色光線讓眼前的畫卷顯得尤其溫馨。
不消幾步路程,花霖九帶着劉琢站在了袁基的面前。今日袁基梳妝整齊,氣宇軒昂,雖然平日裡他也是這樣的氣度,但或許是因為穿着婚服,總感覺周圍的氣氛都變得與往日不同起來。其實迎接新娘這件事本應由他來做,但劉琢說,她隻需要一點點時間。
花霖九不明白,為什麼要自己送這段簡短的路程呢?她看着劉琢的側臉,心中疑問難消。就在這個時候,劉琢忽然小聲地開口,用隻有她們兩個能聽見的音量說:“阿九,其實我之前做了個夢。我夢見我成婚了,可是我的夫君卻是另一個人……我看不清他的臉,但就是知道那是别人。那個夢,好奇怪。”
花霖九的呼吸一滞,劉琢所夢見的應該是正确的曆史所發生的事。她應當是袁紹的劉夫人才對。而這一切,被她這個外來者改變了。
如果那天自己沒有遇見劉琢的話,如果自己并不存在于這個時空的話……
花霖九的思緒逐漸飄遠,劉琢在此時卻漸漸握緊了她的手,溫暖又柔軟的觸感讓她回過神來。
劉琢的聲音還在繼續:“可是我總覺得,我并不幸福。我與在夢裡哭過,怒過,恐懼過,憤懑不平過,就是從未真心地笑過……甚至最後,我殺了好多人……那真的是我嗎?那個夢,太可怕了。”
她的目光轉到了花霖九的臉上,眼中似乎含着一汪清水,她說:“阿九,那應當隻是一個夢,對吧?”
花霖九沒有立刻回答。她看着眼前出嫁的女孩,又看向不遠處安靜注視着自己新娘的袁基,内心的情感似乎正洶湧着要将她吞沒。但是現在不是說自己的事的時候。花霖九按捺住自己的情緒,慢慢地帶着劉琢,而後鄭重地将她的手,放在了袁基的手心裡。
“那隻是夢。”花霖九笑着說,“請你們一定,要白頭偕老。”
那天夜裡,袁家燈火通明。嫡長公子的婚事是袁家的大事,雖然大部分賓客要在隔天才會來道喜,但今天也有些分支旁系的人帶着禮物前來拜訪。舉孝廉的袁術前些日子才離家出門做官,今日又趕了回來。他喝着小酒侃侃而談,說自己的兄長和嫂子能走在一起全靠他的麟趾牽線搭橋。袁基聽着自己弟弟的話笑而不語。
不過花霖九今天宣布暫停營業了。她坐在無人的台階上,出神地望着遠處。
原來改變了曆史,當事人也會有感應的啊。
花霖九低垂着眼睑,她現在就像一個做錯事了的孩子般無助。
“阿九。”
熟悉的聲音在一旁輕輕地呼喚着她,不需要擡頭都知道是誰。
花霖九沒有動,但她能感受到對方也坐在了她的身側。
“和我們那次見面的時候好像啊。”袁紹的聲音似乎有撫慰人心的力量,花霖九情不自禁地就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那次?”
“就是,我成婚的那天。”袁紹說到這裡似乎有些難為情,他幹笑了兩聲,“那時候我才十四五歲的年紀,稀裡糊塗地就成了家。不過那時候我想,婚姻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對方是誰,也無關緊要了。”
花霖九靜靜地聆聽着,沒有打斷他。
“我記得那天還在下雨吧?我獨自一人的時候,看見你也獨自一人坐在台階上。”
花霖九想起來了,原來是那時候。
“我剛想和你打個招呼,你就消失不見了。”袁紹說,“那時候,還把我吓了一跳。”
花霖九終于笑了出來,她撐着腦袋說:“抱歉,那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對了,你和夫人……相處得如何?”
袁紹回答:“琴瑟和鳴,相敬如賓。我們雙方的家人都很滿意這樁婚事,她也是個很娴靜的女子。至少和她成婚那些年,我們從未争吵過,她是我重要的家人。”
娴靜,聽起來是和自己完全相反的類型。花霖九如此想道,卻笑了出來。
“真好啊,你們一定很幸福。”花霖九渾身的肌肉骨骼都放松下來,淩亂的心情逐漸被整理得幹淨。
袁紹忽然笑了出來,他說:“我還以為,你會對這樣聽從他人安排的婚姻不屑一顧。”
花霖九不解:“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隻是一種直覺,”袁紹說,“我總感覺你和我們不太一樣,你不是也鼓勵了劉姑娘,啊,現在應該叫嫂嫂了。她和我的兄長在一起,不也有你撮合的原因嗎?”
花霖九心虛地轉移視線:“這……這是因為,術公子的那隻鷹……”
袁紹無奈地笑着點頭:“好,你說是因為那隻鷹,就因為那隻鷹吧。”
就算他這麼說,花霖九也曉得自己是瞞不過袁紹的。她認命般地歎了口氣,轉頭看着袁紹說:“的确我和這裡的人在一些想法上不太一樣,不過我也不會對别人的命運不屑一顧。你會聽從長輩的安排,也隻是做了在目前的條件下合理的選擇而已。”
看着眼前人分外認真的表情,袁紹的神色也鄭重了許多。他的聲音在夜晚中顯得缥缈又輕柔:“我過去讀《詩經》時,也曾好奇何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直到成婚,我也不太理解其中的含義。我還以為是我天生就缺少了某些情感。但現在看來,應該不是的。”
花霖九正聆聽着他的話,忽然見他擡起手指向天空,眼睛裡倒映出閃爍的光芒。他說:“阿九,今夜的星星多美啊。”
順着他的指引,花霖九轉過頭。
那漫天的銀河,深藍的綢緞上點綴着萬千寶石,這是她從未見過的奇異美景。
花霖九望着天空,輕聲喃喃:“在我的家鄉,已經看不見這樣美的夜空了。”
袁紹問:“阿九的家鄉是哪?”
“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花霖九的笑容帶上了苦澀,“太遠了……可能,我已經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