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己戴着口罩墨鏡,一副低調的打扮,他說:“今天出事的時候我就和袁先生交換了聯系方式,我和他說過今晚會來找你們。”
花霖九坐在他的正對面,雙手交叉握緊,道:“逄先生……不,我現在該怎麼稱呼你?”
司己摘下了墨鏡,露出一雙秀氣的雙目,他說:“叫我姜紀吧。這才是我的本名。‘逄紀’已經是前世的事了。”
“好的,姜先生。”花霖九抿了抿嘴唇,“我想問你,你說的那個要殺我的人,是不是郭圖?”
“是。”姜紀回答得不假思索,“那天我所謂的中暑,其實就是被他帶走,他現身時會用墨鏡或口罩掩藏面容,等到了無人的地方,他就露出真容,然後我就昏過去了。我暈倒時,在夢裡想起了前世的記憶。”
這個過程和馮昭昭與袁路的經曆一模一樣。
袁路遲疑地望向花霖九,他問:“可是,阿九能讓我想起前世記憶,不是因為……她活了一千八百年嗎?”
花霖九面色凝重,她喃喃着:“難道說……郭圖,也活了這麼久?”
姜紀搖頭:“我不知道。但他給我的感覺,與前世記憶裡的郭圖很像。不過,現在這個郭圖,明顯精神要更不穩定。”
他是指這次突然的刺殺行為,的确,這不像一個精神正常的普通人能做出來的事。
而袁路也似乎想通了些事,那時候郭圖之所以能毫發無損地站起來,是因為他和花霖九一樣,都是不死不傷的體制,高空墜落對他而言,不過是“區區緻命傷”罷了。
“可是……為什麼?”馮昭昭捂着嘴,聲音有些害怕,“郭圖不應該和逄紀、蒺藜一樣,都是袁紹身邊的人嗎?為什麼他要殺你們?他……他背叛袁紹了嗎?”
這時候服務生端來了一杯色澤鮮豔的雞尾酒放在姜紀手側,姜紀說了聲謝謝。等那個服務員走遠了,他才繼續說:“我不這麼認為。郭圖明确和我說過,他的目标是為了‘複興袁氏’,他對君侯的執念恐怕已經超出了常人。”
“複興袁氏?怎麼可能。”袁路覺得有些好笑,“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早就不是軍閥混戰的年代了,而且……”
他看了眼花霖九,後者用眼神告訴他可以暢所欲言,袁路這才說出口:“而且,袁紹不是已經去世了嗎?”
聽到這裡,花霖九的手明顯顫抖了一下。馮昭昭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她笑着說沒事。
姜紀注意到了花霖九的反應,他沉默了十幾秒,随後才慢慢地說:“因為我拒絕了他的提議,所以郭圖并沒有詳細告訴我他的計劃。抱歉,是我當時沖動了。”
花霖九強撐着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沒關系,你當時也不知道他會做出這麼危險的行為。我猜,他或許是把我當做了敵人,而今天他看見你與我交談,恐怕是擔心恢複了前世記憶的你成為我的助力,所以才打算先下手為強對你下手。”
袁路皺眉:“這個郭圖,居然這麼危險。我無法理解,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能複興袁氏,阿九和姜先生你,不是和他處于統一戰線上的嗎?他為什麼反而會來攻擊你們?”
“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目前也隻有郭圖本人知道了。”姜紀搖搖頭。
“仔細想來,他會這麼做也不奇怪,”花霖九道,“袁路,你還記得我那時對你說,在袁營的衆人裡,隻有一個人我看不透。其實我說的那個人 ,就是郭圖。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他看我的眼神似乎就像在盯着獵物一樣,表面上雖然一團和氣,但我的潛意識一直在告訴我,這個人很危險,要遠離他。”
獵物……
袁路在腦海中居然想象出了郭圖看着花霖九的眼神——因為他真的太詭異了,那種眼神在他的身上絲毫不會讓袁路感到違和。
姜紀的身子微微前傾,他壓低音量,遲疑地繼續說道:“我有種預感……我總覺得郭圖已經有了計劃。”
袁路問:“什麼計劃?”
停頓了兩拍,姜紀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讓君侯複活的計劃。”
他這句話讓袁路和馮昭昭都瞪大了眼睛,花霖九則低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姜紀看着這位故人臉色不佳,也不再多說什麼,他站起身,道:“我也得回去了。老實說,如果今天郭圖不做出這麼極端的舉動,我大概還是處于中立的狀态。但他既然對我出手了,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馮昭昭眼前一亮,她問:“所以……司,不,姜紀哥哥會幫我們嗎?”
“如果你們有需要,随時可以聯系我。當然,我工作比較忙,所以隻能是要緊事才行。”姜紀笑了笑,“對了,謝謝你們請我的飲料。”
他指了指桌面上那杯還未被飲用的雞尾酒,在餐廳暖橘色的燈光下,這杯酒綻放着暧昧的光。但花霖九皺眉,她反問:“這不是你自己點的嗎?”
姜紀一愣:“不是你們……”
兩個人對視一秒,突然默契地一齊轉過頭用眼睛開始搜索——沒有,剛剛那個為他們端上酒的服務生,空蕩的餐廳裡沒有那個人的身影。
花霖九露出了苦笑:“看來我們真的是被盯上了。”
從酒店員工通道匆忙地走出去,青年粗魯地扯掉了他身上服務生套裝的領結。這個挂在脖子上的東西一直勒得他脖子疼,現在總算能喘口氣了。
員工通道之外是廚餘垃圾的處理地,昏暗逼仄的巷子裡散發的濃重的食物腐臭味。他不耐煩地甩甩手,驅趕了幾隻煩人的蒼蠅。
就在他即将走出小巷彙入大路的人流時,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不用看來電顯示,因為這台手機隻有一個人能聯系他。
他摁下了接聽鍵:“……喂?”
電話那頭傳來輕快的聲音:“我點的飲料送到了嗎?”
“送到了。”青年的回應很簡潔。
“那就好。畢竟是前——同事,這點餞别禮還是得送的。”那個聲音沉悶了下來,“以後大家可就是敵人了。”
青年将後背靠在水泥牆上,那堵牆被印上了許多牛皮癬廣告,但這樣斑駁不堪的牆面竟給了他一絲安全感。他問:“你這樣做,不怕他們提高警惕嗎?”
說出這句話,青年就後悔了。他隻要辦事就行了,為什麼要說多餘的話呢?果然,對面語氣明顯不悅:“你閉嘴幹活就夠了。何歲高,你妹妹下一期的治療費不是還沒着落嗎?”
何歲高的眉心肉跳了一下。
郭圖這個混蛋,最擅長用他人的軟肋進行威脅。
“知道我為什麼選擇你嗎?因為你的前世曾幫助了我最崇敬的君主,如果沒有前世的你,恐怕我就沒辦法與君侯相遇了。因此我很感謝你。”電話裡的聲音顯得很愉悅,“所以我給你錢,讓你為妹妹治病,都是在報恩呀。同樣,你也要對樂善好施的我心存感激,好好為我做事哦。”
喀。電話被毫不講理地挂斷了,隻留下嘟嘟嘟的忙音。
何歲高脫力似的垂下手,然後狠狠地揉了把頭發,将原本整齊的發型揉得亂七八糟,這種破壞的快感才給了他一絲釋放。
街道上人來人往,燈火通明。而他始終站在無光的陰影處,仿佛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為什麼會是他呀,為什麼要找上他呀。
何歲高突然發出了幾聲無力的笑,口中使着戲腔虛弱地念着口白:“老夫董卓……漢室為臣。自幼生長羌胡,身居前将軍之職……何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