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感覺到涼意,卻是一陣清風拂過,空氣的流動讓袁紹的眼睛清明了幾分。他微微側頭,卻見熟悉的人跪在了他的身側。
“主家,”花霖九聲音響亮,不卑不亢,“紹公子身體抱恙,醫匠囑咐應當靜養調息,還請主家饒過紹公子。”
袁紹輕呼:“阿九,快退下。”
花霖九卻充耳不聞一般,依舊固執:“還請主家慈悲。”
她為什麼要沖上來呢?她有什麼必須這麼做的理由嗎?她想不出來,或許隻是對袁紹抱有的憐憫之情迫使她做出了選擇,也或許是她骨子裡的叛逆見不得這樣的懲罰,總之,怎樣都好,她已經做好糟糕的打算了。
或許她可以功利一點——袁紹并不會因為這件事受到什麼影響,就算她保持沉默,他依舊能成為制霸一方的諸侯,何況他們已經彼此疏遠好久了。
可她沒有忍住,她匆忙地去到了他的身邊,不自量力地為他求情——她在心裡默默地罵自己,花霖九,你可真沒用啊。
見此情景,袁基暗叫不妙,他轉頭幫腔道:“花姑娘說得不錯,叔父,今日點到為止便好了。”
袁基有心幫忙,但袁隗的表情看不出什麼波瀾,他緩緩起身前行,卻止步于陰影之内,冷色的投影為他徒增一片陰翳。
“一介婢女,”袁隗語速緩慢,“竟也敢插手主人的家務事。”
花霖九沒有答話,她知道自己沖動了,現在她需要為自己的沖動付出代價。
“若是我沒記錯,自從你來到袁家,本初便與你親近,”袁隗說,“你可知他平日在做些什麼?”
花霖九目不斜視,略一思索後回答:“婢子隻知,公子與三五友人相約,結伴出行。”
袁隗微微颔首:“既然你知曉,卻不勸告主人,如此想來,本初與□□結交也有你的責任,本初之過,亦是你之過錯。”
哈,倒是把鍋都推在了我的頭上。花霖九在心底苦笑不已,卻又不辯解什麼。
無所謂,就當是自己做錯事了吧,最壞的結果無非一死,說不定她死了,就能回現代了呢?
想到此處,花霖九揚起頭,面無懼色:“是我的錯,我自當認罰。還請主家不要牽連紹公子。”
如此看來,事情已經有了交代。
袁隗松了口氣,剛剛揚起手做下決斷,卻不料那道自始至終挺拔的身影忽然一軟,直直地倒了下去。
“本……”情急之下,花霖九差點将本初二字脫口而出,好不容易才改口,“紹公子!”
她立刻将袁紹的身子托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臂彎裡,看着他臉色蒼白隻能不停地呼喚他的名字,袁隗急忙叫人去幫忙。衆人手忙腳亂地上前,面上皆是驚慌之色。
“紹公子!你……”花霖九的腦子很亂,她隐約記得家裡的老人說過,這種情況下或許掐人中會好些,她正要實施這件事,手卻感覺到一股柔柔的握力。
袁紹正輕輕地捏着她的手,一松一緊頗有節奏感。看着眼前人雙目緊閉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花霖九懸着的心驟然放下,轉而是一陣好笑,這人居然還會這種裝暈的伎倆,倒是和軍訓時候的學生沒什麼兩樣。
看着袁紹被其他仆役們七手八腳地帶走,花霖九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住笑意了,但不行,她不能因為自己垃圾的演技暴露了袁紹的用意。于是她又做出了擔憂和悲傷的表情,慘兮兮地跪在原地。
大抵是剛以為事情能圓滿解決,卻又出現這般變故,袁隗的心情也是糟糕透頂的,他也無心再和一個小小的婢女較勁,隻說了句“等本初好些再做決斷”,便拂袖離開了。
反正,他的态度已經做出來了。
倒是袁基一副得救了的模樣,他走過來扶起花霖九,溫聲細語道:“多謝花姑娘了。”
“嗯?我沒做什麼呀。”花霖九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她的膝蓋有些疼,似乎是剛剛跪下時太用力了,“而且……好像還把事情搞砸了。”
袁基默默搖頭,他道:“今日若不是花姑娘現身破局,隻怕還得牽扯許多日子。其實我也能理解叔父,他也是為了這個家,不得已做了回惡人。”
他淺淺地講了講袁家與宦官的糾葛,倒也沒透露太多,但結合花霖九腦子裡對曆史的認知,卻也能勾勒出個大概。花霖九想,看來之前袁紹囑咐那些讀書人低調行事是有道理的。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花霖九歎了口氣:“隻怕我是要被趕出袁家,今天确實是我沖動了。”
袁基卻說:“這倒不見得。”
花霖九歪頭不解:“為什麼?”
袁基語氣甚是無奈:“若是知道你要被趕走,不光是我,怕是母親,術弟,譚兒熙兒,還有阿琢,他們都會想辦法為你美言幾句。”
啊呀,沒想到自己人緣居然這麼好。花霖九心中莫名一陣暢快。
“還有……阿紹。”袁基道,“他也不會同意讓你走的。”
花霖九吐吐舌頭:“他不同意也沒用啊,如今他才是這件事的中心人物呢。”
“說不準呢。”袁基道,“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想要做的事,從來沒有做不成的。他是個很堅韌的人呢。”
看着袁基諱莫如深的表情,花霖九咽了口唾沫,她總感覺在這位兄長的描述裡,袁紹是個大魔王一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