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似乎相安無事——也隻能說“似乎”,表面上波瀾不驚的情境實則暗流湧動着,身處洛陽城内似乎能依舊看見的是歌舞升平,但耳邊也能聽見别的聲音。
瘟疫,饑荒,還有上位者們對政務多年的懸而未決所造成的隐患。這個王朝的崩潰實屬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階層更高的人想要通過彈劾宦官、奪回實權改變現狀,但就算當真讓宦官們下場了,又能如何呢?根本的制度無法改變,這樣的鬧劇隻會在改朝換代中一遍遍重演。
說來也是好笑,在花霖九看來,袁紹也是這種制度下的受益者,他所屬的家族已經決定了他會選擇維護王朝的統治,他想做這個時代的醫者,治療他所看到的病症,但這隻是治标不治本的行動。
想要治愈症結,必将傷筋動骨,何況這也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改變的。
花霖九倒也迷茫,她過去看别的穿越小說,主角身懷絕技稱皇稱帝或者建立新朝改立新制的數不勝數,怎麼到了她就這麼窩囊,寄人籬下不說投靠的人還是個将來大業未成的軍閥,感覺她簡直是這場穿越的受害者。
她想起了過去自己經常說的一句話:“我有經驗的,好事通常都輪不到我的頭上。”看來就算穿越也沒辦法擺脫這件事。
不過話說回來,袁紹和她之間的距離倒是越發親近,前者時不時還會與她說些最近發生的事,他說時機将要成熟,或許可伺機而動。他說得很暧昧,花霖九不解其意但隐約能感覺到,眼前的人即将開始走上他命中注定的那條路了。
果不其然,就在他說出那句話不久後,洛陽城便聽聞了有賊人作亂的消息。那些所謂的“賊人”頭縛黃巾彙集于冀州,人數多達萬人之上,他們的作戰手段和方式并不成熟,甚至在一開始其中一個名為馬元義的賊首便被捉拿處決,但這股力量猶如滔天洪水,它所傾訴的并非權利的歸屬,而是民為水君為舟,沉寂許久的死水在暗湧流動下,終究足以吞下那一葉孤舟。
這的确不是個好時代,但亂世才可出英雄,所以對一些人而言,這是個機會。
某天袁紹忽然對花霖九發問:“阿九還記得多年前,我與逄先生、王先生密會時提過的南陽的某位屠戶嗎?”
花霖九當然記得,也曉得他要說什麼,于是她點了點頭。
袁紹說道:“其實這些時日,我遣人多次去打通關節,便是為了能在需要時得到這位貴人的相助。”
其實花霖九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但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奇怪,她隻能裝傻充愣:“貴人?為什麼是貴人?”
聽見她的問句,袁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意味深長,而後他解釋道:“那家人中的一位姑娘被常侍張讓選中入宮,如今已成了皇後。她的兄長何進前些日子破黃巾有功,生擒了賊首馬元義,不久前被封了慎侯。”
這未嘗不是一種前期投資,眼下便是謀求回報的時候。蟄伏多年,袁紹總算是要出手——或者說,他一直在悄無聲息地圍觀着世間所發生的事,他就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蛇,或許有人忌憚蛇的陰狠,可他卻主動拔掉了自己的毒牙,如此一來便讓人放松了警惕,殊不知他的手段是在獵物放松的時刻猛然出擊,用已經日漸強健的體魄勒斷對方的骨骼,迫使他們停止呼吸。
想到這裡,花霖九打了個冷顫。她忽然覺得眼前人着實頗有耐性,就像是一個大智若愚的釣魚高手,無論是袁家人還是宦官,甚至連那個慎侯何進,都是他慢悠悠釣着的魚。
就是不知道,自己在他的魚塘裡屬于什麼位置了。花霖九苦笑着想到。
——
回到了自己的城市,袁路感覺渾身的肌肉都輕松了許多,幾個人分别乘車回家,他要負責送馮昭昭回去——這是他作為老師的責任。
兩個人拉着行李箱,在出租車上一路無話,但袁路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的。他想了想,歎了口氣:“昭昭,最近我們還是别聯系了。”
馮昭昭聞言大驚:“為什麼啊!”
“這也是為你好,最近這些事實在太危險了。”
“就因為我還是學生嗎?我也快十八歲了,有承擔危險的能力的!”
“快十八……那也是未成年人啊。”
就在兩個人争論不休的時候,前排一直默默開車的司機師傅清了清嗓子,他語重心長:“姑娘,咱還是孩子,有些事确實得拿捏一下分寸。有什麼困難你可以和家裡人商量,外面的男人花花腸子可多着呢。”
袁路聽他這話頓時哭笑不得:“師傅,我是她老師啊。”
司機師傅更來勁了:“老師?那更不行了!為人師表四個字被你吃進肚子裡了?”
得,現在是更說不清了。袁路無力扶額,他決定保持沉默。